周峰在会议室门口正打着草稿,准备解释迟到的原因好等下进去和场子的时候看见肖钦从电梯间走了出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松了口气,摸一摸额角的汗,迎上去问:“已经取到了?”
肖钦说:“刚才又在衣兜里找到了,没落下。走,进去吧。”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周峰完全没怀疑。
从副总升成总经理后,肖钦的应酬又多了不少,本市生意上的人见了他总要寒暄恭喜几句。但说实在的,肖钦并不把这当一回事,总经理的头衔对他个人来说无所谓,不过是方便行事,掌握公司权限,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把环宇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公司,做成怎样的规模。
然而要想按他的计划发展,还要应付一众洪水猛兽,走一段很长的路。仅仅在这几十平米的会议室里,就有几乎一半的人和他是站对立面的。
环宇电子现在是裕丰集团的一块肥肉,这是在座的董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虽然成立不到5年,但已经实现了连续几年的盈利,即使是去年那个项目资金断裂导致搁浅也不例外,在年底仍然成功盈利,更别说今年乘着电子通讯和互联网的东风,重新启动了引起行业重视的尖端实验项目,签下了若干个战略合作的MOU以及最重要的:拿到了金额突破公司历史新高的订单。
环宇的前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这些对铜臭味极其敏感的人精。
蛋糕大了,大家都想分一分,于是,环宇成为了这张会议桌上的利益分割中心点,原先对环宇持忽略态度,认为只是公子哥小打小闹,从来都不闻不问的都成了决策者,积极争夺自己的一杯羹。
这就让肖钦想要环宇电子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提议进行的异常困难,因为公司上市实行股份制,就意味着要敞开门来,带大家一起赚钱,将会有更多的人来一起分蛋糕,而在座有一半的人只想关起门来闷声赚钱,因此持反对或不明朗的态度。
会议一度陷入胶着,保守派固守着自己的利益计算不肯让步,谁也不能说服谁,于是中立派再一次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的董事长肖宏岩,试图瞧出他的态度。
肖宏岩对环宇电子上市一事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神色也几无变动,仿佛他的态度就是没态度,叫一些摇摆不定的人看不清风向,而他这一“态度”也毫无疑问地持续到了会议的最后,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只见他一摆手,道:“今天先到这里吧,上市的事情从长再议。”
肖钦打一开始没指望老爷子能站到他这一队,董事会前,他私下已经和他说过想上市的事,他当时就没给意见,毕竟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行事越发谨慎,想再再观望观望,这肖钦都理解,所以他没再会上给反对态度就算是不给肖钦捣乱了。
肖钦也没指望在近期内说服董事会的人,这几次的会议只是先开个口,看看风向和局势,再决定后面怎么部署。让他意外收获的一点是,没想到肖宏岩的原配张婷那一派的人数量见多,看起来有给肖庚铺路打台的意思。
开完会他例行去肖宏岩的办公室坐坐,倒不是聊什么生意上的事,就是老爷子上年纪以后总爱时不时对后辈的私人生活和作风耳,提面命几番。
肖宏岩说过来说过去无非也就是那几点,肖钦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饶是他心态再好,被那一通冗长糟心的会议扰下来也是没什么好心情了,于是只是听着也不答话,左耳进右耳出,全当喝茶放空了。
肖宏岩一看肖钦这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气,知道他耳根子硬,最后扔下一句:“既然自己有主意和打算,就少弄些旁的消遣分心。”就叫他出去了。
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周峰见肖钦出来了便跟上去,跟着他径直走到电梯口,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也错过了管制时间,两人便等了一会,走进略显拥挤的电梯间。
肖钦懒得听肖宏岩反复唠叨,于是不将他那些话放到心上,倒是记住了他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什么叫“旁的消遣分心”?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
肖钦正思索着,电梯停到中间的一层打开了门,又一次挤进来几个要下班的人,狭小的空间被瞬间塞满。
巧的是,挤进来的人里有梁鹿,不过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她跟在Rick旁边,正半斜着身子一脸认真地和他说什么,电梯里太挤,两人说话又故意压低了声音,于是看起来离得很近。
梁鹿一进电梯就看到站在角落里一脸高冷但依旧闪闪发亮的肖钦了,碍于人多她便没再和他们打招呼,况且很快电梯一到他们就该各走各的了。但没想到按道理应该在下一层停车场出电梯的他在一楼大厅就和她们一起走了出来,还好巧不巧地走在她和Rick身后,让梁鹿感觉如芒在背。
本来肖钦确实一般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可他今天开会来晚了,地下没车位,就停在了外面的马路上,这会从一楼大厅出电梯还真不是故意,但他放慢脚步走在梁鹿他们后面却是故意的。
不知是不是梁鹿的不自在导致她分心,她身旁的Rick也察觉出来,下意识地转头向后看,看到了肖钦便停下来,和他打招呼。梁鹿没想到他们两人认识,只得也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两人看样子并不熟,只是碍于职位的关系寒暄几句,大概仅是认识的程度,甚至有些生疏,因为Rick说了英语,他现在已经很少完全说英语了,除非是紧急的时候,或者他表现强势的时候。
短暂地交流后,两拨人又渐渐走远。肖钦回到自己车上,远远看着梁鹿上了Rick的车一同离开,心里隐隐觉得他大概知道老爷子说的“分心”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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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肉大概也不远辽~
拉架
梁鹿所在的投资发展部除了负责制定公司的年度投资与发展计划,拟定公司投资管理制度,为公司的经营做一些战略性的分析外,还要负责资金供应、对外合作、联络及谈判,也就是说,需要应酬。
梁鹿今天跟着Rick一起下班,就是因为一会要参加一个饭局,和银行的人吃饭,刚好有工作上的事没说完就坐个顺风车路上谈。最近她们部门和银行打交道比较多,是因为手上有了看好的项目,然而光有计划的项目还不行,还要考虑到时候资金支持的问题和银行通气,说白了,银行就是考虑要不要给你打钱的金主。
以前在环宇的时候,因为搞的是销售,梁鹿跟着程丹参加过一些应酬,对饭局倒也不陌生。但在集团这能比在环宇应酬的时候能好一点的就是,虽然他们差不多也是“乙方”立场,但背靠的势力不一样,打交道的对象也不一样,所以相对更轻松些。
都说银行是给有钱人赶着借钱,对公司来说也是一样的。裕丰集团的实力任当地哪家银行都不会怀疑还不起钱,于是他们的态度也很客气。
双方有诚意有一致利益目标,都是理智头脑清醒的人,相处起来就容易许多。再加上不知是大家素质使然还是因为他们的领导Rick是外国人不走酒桌文化的路子,一顿饭吃了大半,没人执意劝酒,也没人腆着脸溜须拍马客气制造笑料,饭桌上气氛融洽,比梁鹿以前参加的任何一顿应酬要舒服。
饭局快结束前的间隙,梁鹿出去包厢上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碰见Rickd的时候便问他,是不是他在道上有不劝酒的规矩,还是说饭局前就提前打好了招呼不劝酒,礼貌饭局?
Rick听了她没头没脑地猜测,哈哈一笑,拍着她肩膀说:“想什么呢,deer小姐?肯定是对方的人考虑到我的饮食交友文化所以主动避免的。”随后又点点头说:“他们确实是比较有心了。”
梁鹿闹了个大红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不知道怎么想的会问出这种话,于是也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站在卫生间前的走廊笑得正热闹的时候,周峰从男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与两人照了个正面。
一天之内能碰见3次也是有够巧了,梁鹿正想和他打招呼,问:这么巧你也过来吃饭的时候,心里突然划过一丝异样,想起来这个点来这多半也是应酬,应酬的话那只能是跟着肖钦过来了。
这一猜测刚才从脑子里落定,梁鹿还没来得及开口和周峰说话,又听到走廊另一边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肖钦从一间包厢的门后款款走了出来,看样子那包厢离他们的也不远。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Rick的手还搭在梁鹿肩膀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高大的身躯笑得一颤一颤的,而梁鹿已经看到走得越来越近的肖钦脸上,眉头松了又紧。
明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梁鹿这会却觉得有一种做坏事被现场捉住的尴尬。她轻轻咳了两声,拍了拍Rick搭在肩上的手以示提醒。
Rick终于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两人,收敛笑容站直了身子,先开口问:“你们也来这里吃饭?真巧。”之前下班大家在集团一楼碰到的时候,他有提到过他们在这里有应酬,但当时没听肖钦说他们也会来这吃饭。
肖钦云淡风轻地说:“是啊,恰好刚才客户也约了在这里吃饭。”说完还朝梁鹿淡淡看了一眼,笑得礼貌有度,全然看不到刚才皱眉的痕迹。
四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散了,肖钦往卫生间走去,他们其余三人向走廊另一边的包厢走去,梁鹿他们的包厢离得更近,于是到了后和周峰道别,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里面乱哄哄的,竟然有两个人扭作一团打起来了!
梁鹿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站在门边不远的一位银行的女员工拉到了一边,远离风暴中心以免被误伤。她这下才看清,打架的两个人,一个是刚才在饭桌上一起吃饭的银行的人,另一个人并不认识。
“这怎么回事?”梁鹿不知情况,问。
“我也不清楚。那人好像也是在这里吃饭,不知从哪听说的我们黄经理也在这吃饭,便找进来了,听他称呼的是黄经理在他前公司的职位,以为是旧同事来打招呼的,结果没说几句话就打起来了。一身酒气的,应该是喝多了……”那人答。
“好像是黄经理在以前公司的时候截胡过这人一个已经谈成了的大合同,这人一直记恨在心,今天刚好碰着,就趁着酒
劲发作了。”旁边有银行的另一人补充。
梁鹿听明白了,这种江湖恩怨她以前就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可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两人打下去不是。怎么也没个人上去拉架?
她环顾一周,在场的女士自然是不敢上去拉架,有人已经在打电话报警,有人要出去喊酒店的保安,而仅有的两名男士,在那两人边上围着,看起来很着急,其实根本没靠近去拉。
最后让梁鹿没想到,第一个冲上去拉架的是自家的外国上司,他身材高大,一上去就将缠在一块的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奈何那醉汉已经打红了眼,使着酒后的蛮力,不管不顾,反手就给了Rick一拳,刚好打在他眼睛上。
众人低呼,场面更乱了。
梁鹿着急,打算心一横上去扶Rick的时候,却从门口进来一人,比她动作更快。他拦住那醉汉还要往Rick身上落的拳头,抬腿一脚就将人踹倒在地,见那人还要挣扎着起来反抗,便将他踩在地上反扣住手,死死控住后,才扭头问人:“叫保安了吗?”
居然是肖钦。
“叫……叫了。”有人反应过来,回答。
“天呐,太帅了……”还有人小声嘀咕,恰好被梁鹿听到。
场面控住了,就等酒店的保安来了,边上的人这才敢凑上去。梁鹿赶忙过去扶住Rick,关心他眼睛伤情,见无大碍后,忍不住也往肖钦那边瞟去一眼,见他西装都没乱便放下心,却在收回眼光的时候又看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和Rick这边,脸色臭臭的,让人心虚。
警局
肖钦按得紧,看那人背着手使不上力挣扎不动了,便叫刚才在边上不敢靠近的银行的俩男的过来按住。两人许是受了肖钦的影响,这会胆子也大了,合力将那人压住。
肖钦脱了手,理了理一点都没脏的衣服,向梁鹿那边走去。Rick再见到肖钦的时候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倒不是感恩戴德,更像是刮目相看,有几分佩服的样子。
梁鹿也没想到这场混乱最后是被肖钦制住的,想起来那醉汉的狠劲,再想想自己刚才差点冲上去的举动,她就觉得后怕,这次多亏了他出手,要不照那样闹下去指定会更乱伤到更多人。心里这么想着,她态度也好了许多,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刚才谢谢你了,多亏了你。”
肖钦心里本来是带着点气的,但这会看她抬眼望着自己说话,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心,便又突然没气了。
有多久都没听到她这么柔柔的和自己说话了?看来这小忙帮的也挺值。
肖钦多看了她几眼,想说:“你不检查检查怎么能知道我到底有没有事。”又看看周围杂乱的人,最后只淡淡地嗯一声,说:“没事。”
酒店的保安很快就到了,看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利索地将那醉酒的人架起来就拖出了包间,等警察到了交给警察。
梁鹿以为至此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谁知随后到的警察让参与打架的人都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她转头担忧地瞧着肖钦,肖钦
心里也不爽,但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又气顺了,朝她扔去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拿出手机给周峰打电话。
坐在包厢里的周峰硬着头皮替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回来的肖钦挡酒,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接到肖钦电话后一惊,便麻溜跑了出来。跟了肖钦这几年都还没见过他和别人脸红脖子粗过,更别说打架了,真是稀奇。
周峰赶过来的时候,肖钦已经快要跟着上警车了。
因为肖家大公子肖庚是个不安分的主,时常闹事闹到局子里去,所以肖家在和警局打交道捞人这方面很有经验。周峰以为肖钦叫他过来是联系人给上面打招呼,省的去警局一趟。谁知肖钦只是把车钥匙给他,叫他把车开到警局门外等着,而后及其配合地被警察押走。
Rick因为也牵扯进了打架事件里,被警察一并叫上了警车。梁鹿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屁股开始着急,倒不是着急Rick,因为他是受害者,肯定不会有事。她是怕肖钦受到牵连。毕竟他那一脚看起来挺重,会不会把人伤到了,被那醉酒的人讹上或者干脆留下案底?
梁鹿越想越担心,一时在酒店门口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恰好,周峰开着肖钦的车在她面前停下来了,摇下车窗问:“梁助?是不是担心你们领导呢?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有事还有我们肖总在跟前呢,你快回去休息吧。”
周峰这番话几乎和肖钦上警车前对她叮嘱的一模一样,可越这样,梁鹿就心里越愧疚,越是放心不下。他知道周峰肯定不会放着肖钦进警局里不管,会跟着去警局,于是她问:“你是要去警察局吗?我还是放心不下我们领导,你能不能捎我一下,我也去看看,他毕竟是个外国人,我肯定不能就这么不管回去了。”
周峰看得出梁鹿着急,待她上了车后忍不住再次安慰她,她却只是默不作声地点头,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当事人在滞留接受询问或调查期间不允许案外人原或亲属探视,梁鹿他们没法进去看,只能在外面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越来越深,已经快到凌晨,可能是过度担忧导致精力消耗,再加上一天的工作,梁鹿开始有些发困,正走神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周峰的周峰的电话响,梁鹿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听到周峰说:“对,车就在门口。”
“是……”梁鹿问,周峰知道她在担心,说:“是我们肖总,他已经出来了,和睿总一起,没事了,你放心吧。”睿总是公司一些员工私下对Rick的称呼,因为谐音好叫。
听周峰这么说,梁鹿才放宽了心,和他一起下车,在一旁等着两人出来,没一会,警局门口就出现两个修长隽朗的身影,并排向车的方向走来。
夜晚的风多少凌厉一些,肖钦侧着头在和Rick聊什么,随手将被风带起的衣角拂平,而后又转过头来,看见在车旁站着显得有些憔悴的梁鹿,他神情有一瞬间停顿,却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步,眼神没有再离开她。
梁鹿就这样看着他慢慢走近,突然就心跳加速,同时在心里感叹,这男人,明明后脚才从警局踏出来,却没有半分窘迫和慌张,仍然是一贯从容自若的样子,仿佛是茶馆走了一遭,也不知是什么修炼出来的——
周末还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