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由房间延伸至整个屋子。
光靠在门板上,却听不到门外传来一丝声响。
即使无法看见那个人,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个笨蛋就这样傻傻地站在这扇门的另一边。
此时。此刻。
书桌前的窗户化开一条小缝,屋外的冷风像钻了空子似的不断往里灌着。
出走的理智终于归位,紧随而来的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愧疚在心口翻江倒海。
光迈动双腿,从书桌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一本被刻意包过封面的书册。
纸页冰冷的触感,与脸上滚烫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日前,拿着这本关于同性亚文化的书籍去收银台的时候,光只觉手中拿着的仿佛不是书本,而是羞于启齿的成人读物。
书的作者是一位日裔美国人。或许因为是“同类人”,他才可以如此犀利而准确地指出“这个群体”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正在或将要经历的三个阶段:从“被迫矫正”到“伪装性向”再到最终的“掩饰自我”。
而如今的他们,又会走到哪一步?
门口,终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光久久地望着门板,仿佛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是踏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在预告着塔矢正在离开他,去到他伸手无法企及之地。
塔矢……
在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想要冲出房间拦住他,可见了面,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已然扣上门把的手,又颓然垂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本已离开的脚步声竟去而复返,再度停在了房间门口。这一刻的塔矢,就像是守株待兔的农人。不同的是,只要一直等,他总能等到属于他的那只“兔子”。
伴随门板轻微的震动,一张纸条从门缝中被塞了进来。
光迟疑片刻,还是弯腰捡了起来。二分之一A4大小的纸上,是一道诘棋题。只扫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难易程度。光拿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了答案,从门缝中把纸塞了回去。很快,第二、第三、第四道题接踵而至。光不知道塔矢究竟想要说什么,却像是出于职业棋士的本能,看到题目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解答。题目的难度在不断加大,到第八道题时,光的笔一下一下戳着额头,脑中不断变换着落子位置,思维却陷入了僵局。直觉告诉光,如果真的将诘棋题摆在棋盘上试错,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但真用到棋盘和棋子的话,诘棋也就失去了它本来意义……
虽然解题遇到了瓶颈,原本乱作一团的心绪却渐渐安静下来。
门对面的那个人,仿佛知道光无法解答般,不失时机地又递进一张纸。这一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这道暂时没有头绪的诘棋题,你能和我一起解答吗?
光看着手里这张特地用敬语写就的“情书”,心里忍不住一阵腹诽。门外的这位先生真是连做事都秉承了一贯的“七弯八拐”风格,有话不能直接说吗?!
光莫名有些火大,又觉得有些好笑,可笑着笑着,又沉默下来,心仿佛被丢进仙人掌堆般扎了个体无完肤。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薄薄的纸张,直到发现差点将它抠破,才慌忙把它展平在书桌上,用镇纸重新压平。
指腹轻轻摩挲过塔矢的字迹,就好像他本人一样,刚正大气,能够书写日语汉字的部分绝对不会偷懒用假名替代……
这还真是那家伙的作风,光心想。当两人发生争执的时候,适当给予彼此可以独立思考又相互联系的空间,或许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那个人,他根本就不是农夫,而是职业猎人,事先设下重重圈套等着自己一步步自投罗网。
光又扫了眼之前被强行关机的电脑,额前的刘海有些无力地垂下,却到底还是没有再去重启。塔矢的那句话,就仿佛一阵清风,吹散挡在眉间的那层乌云,也让光心中渐渐凝成一个答案。
门外的那个人,因为在乎自己,所以永远不会对他说重话,永远都表现从容得让人来气。但也正因为这样,自己差点忘了,塔矢他不是神,他不反驳不代表他不会有情绪。
说要做那个人永远的光的人,明明是自己。如今,却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几篇破文章就乱了阵脚。进藤光,你很能耐啊!!你怎么不回到幼稚园,再打一架呢?!
这样的二货某人也喜欢,什么眼光!!
明里暗里把自己挖苦一番,光忽然无法克制地笑出声来。原本郁结在胸的烦躁,也如同雨后初霁般一片晴明。
听见门响,亮缓缓站直了身体。看向光的脸上,透着一抹喜不自禁,还有未及收起的淡淡倦意。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
“晚饭想吃什么?或者,我们出去吃?”
若不是塔矢问起,光全然没有发现,时间已经指向晚上七点。
会提议出去吃,是怕自己觉得尴尬吧?此刻,望着对自己轻浅微笑的恋人,光竟有种错觉,仿佛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好几年。
“就在家里吃吧。冰箱里,还没吃完的咖喱就很好。”光很想亲吻面前的这个人,很想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但经过刚才那段不愉快,心里却陡然生出几分隔膜。
“还好你出来了。我有想过爬窗进来,反正2楼也不高。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亮所答非所问地说着,说完像被自己的想法逗乐般先笑了起来。
“……”果然是大笨蛋!
平日里,塔矢吃饭时话本来就不多。今次,光又缄默下来。吃饭时的氛围,几乎透着股完全不利于消化的生分。
原本对晚餐仅仅抱着“填饱就好”的最低要求,当塔矢端出自己最喜欢吃的拉面时,这种“点了快餐,却给你怀石料理”的反差让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自从全盘接管自己的衣食住行后,光吃拉面的权利,就被某个强权分子以“多食无益”之名,给剥夺了八/九分。
无法心安理得地享用来自某人的“贿赂”,光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结果一张口就悔青了肠子:“塔矢,‘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亮抬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光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塔矢身边的朋友简直屈指可数,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叔。会对娱乐八卦感兴趣的,似乎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别人。
于是,低下头吃面时,光语焉不详地说了句:“她的消息可真灵通。”
亮:“嗯。我们的事,她知道。”
光:“是啊,真是麻烦她这么热心了!难怪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亮想了想:“现在……应该有了吧。”
光:“啊?小林幸子吗?”
亮:“嗯。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好像叫和谷……”
光猛地抬起头来,感觉脑子里鞭炮声炸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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