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疑问,一路从会场带到饭桌上,又从饭桌上带到会场,可临到工作结束,芦原都没琢磨出所以然来。
会场门口,一位饭席上与亮非常投契的岸本社长一时兴起,想邀请他晚上详聊,却见他微微欠身,婉言谢绝道:“承蒙邀请……但家人病了,还请您见谅。”
亮一说到家人,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塔矢行洋,神色不觉关切起来:“是塔矢老师吗?他身体怎么了?要紧吗?”
就连前几日才刚见过塔矢行洋的芦原,也一头雾水,跟着众人一起看向小亮。
“不。不是父亲。”亮虽然消除了众人的担忧,却没进一步解释,转而面向岸本社长道,“如您不介意,可否改日再约?”
芦原还没从刚才的话题里回过神来,此刻又听亮语出惊人地要与社长“改日再约”,眼睛都瞪圆了。
亮却一脸泰然自若地接过岸本递来的名片,在原地站定,躬身目送一行人离开。
返程的新干线月台上,亮终于有时间给光拨去电话。手往包里探时,却先摸到了两包消化饼干。
光是什么时候买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拆开包装纸,如品尝珍馐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饼干,亮只觉压抑了一天的思念在这一刻全都溃不成军,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恋人身边。稳了稳情绪,才拨通了光的电话。长串的拨号音后,电话那头却始终无人应答。
光……
明知自己多心了,脑海里浮现的各种念头,还是几乎要将他吞没。
终于熬过漫长的两个多小时车程,亮一到家,就放下包,放轻了脚步往卧室走去。临到主卧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才拧开卧室房门。
推开门,屋里依旧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
窗帘紧闭,床上睡着这一整天都占据着他全部心绪的人。
感觉到来人,光动了动眼帘,睁开眼来。
看清是塔矢,眼眸明显亮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塔矢,你回来了?”
亮在床边坐下,亲了亲光的额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体温计用酒精棉花消毒后,轻声说:“来,再量一下|体温。”
光乖顺地把体温计拿进了被子里。
一分钟后,看到测得温度,亮的心还是揪紧了,脸上却依旧带着温柔至极的微笑。他扶光坐起来,给他倒了杯温水喝下,又起身到厨房给他准备晚餐。
说是晚餐,不过是一些清淡的蔬菜,再加一碗白粥。
光吃了几口,忽然放下勺子:“塔矢,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吃了什么?”
亮微微一愣,随即取过勺子,舀了一口粥就着蔬菜,轻轻吹了吹气,送到光的嘴边:“吃了饭、菜,还有你的饼干。”
光把粥快速地吃进嘴里,狐疑地盯着亮的眼睛,仿佛要辨别他有没有说真话。
看了好一会,真话假话没有分清,塔矢眼睛下方一圈明显的黛青色却看清了,心狠狠疼了一下。越想越不对,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那今天晚上呢?我喝粥,你吃什么?”
“我……”
“你什么?你从回来开始就没有停过。你是想说,你不饿,还是想说,你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
亮张口结舌,终于自觉地去厨房给自己盛了碗粥,然后在光严厉的监督下,吃完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为止的第二顿。
晚上,光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亮要抱他过去,被他果断拒绝了:“我又不是走不动路。”
等他洗完澡出来,发现自己的恋人正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
四目交汇间,光觉得鼻子一酸——塔矢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我洗好了,你洗吧。”光收回视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些。
他刚想走,就被亮从身后兜住,拖回了怀里。
“我抱你回房间。”
光的脸一红,挣扎起来:“都说了,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自理……”
“就让我抱你吧,光。我抱你,只是因为我想抱你而已。”
可以感觉到光的身体微微一震,亮不由把手收紧了。
光在亮的怀里安分了一会儿,直到眼睛不那么酸涩,才站直了,转过身来。
“塔矢,昨天关于那个赌约,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松开光,看到他正色起来,亮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抚上恋人的脸:“嗯,是什么?”
光摘下亮的手,握在掌心里。房间里明明那么暖和,他的手却还是那么冰冷,好像永远都无法热起来。
他在亮手背凸起的指骨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看进恋人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道:“塔矢,我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可是我却把他弄丢了。”
亮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被光握住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光顿了顿,微笑起来,眼里盛着所爱之人的身影:“你看到他,能请你帮忙转告他吗?那个名叫塔矢亮的棋士。请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先考虑自己,照顾好自己。进藤光那个笨蛋偶尔冷落几天没关系的。他很想念那个有些固执,却又坚不可摧的人。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他有所顾忌。你能答应我吗?”
输了这场赌局的人,需要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亮曾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过这种情况。
可就是这样一个他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要求,除了妥协,竟好像别无他法……
深吸一口气,他执起光的手,将自己的侧脸埋在恋人的掌心里,终于道:“我答应你。”
第40章 chapter 16(2)
高烧不退的那几天,光有时候会想,自己的这场病或许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就在这些天里,他史无前例地赢了塔矢,之后的几场棋赛虽然辛苦,也都赢了下来,其中还包括与仓田的对弈,好像一切好事都让自己摊上了。
然而等热度退下,感冒渐渐好转,光却郁闷地发现,自己的某些好运就像是滚落坂道的石子,一下到了头——生病时,对他近乎百依百顺的塔矢“不见”了。
他看上去虽然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却仿佛真的在身体力行对他的承诺般,对他若即若离起来。就像是隔了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膜,他能感觉到塔矢的情绪波动,他却硬生生地把它压在了暗涌之下。他每天每天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可就是没有办法靠近他。
也曾对塔矢说过自己的感受,却无一例外被一句“没什么”轻轻巧巧地打了回来。
这让光觉得浑身难受。以他对塔矢的了解,某人之所以这么反常,问题有80%出在自己身上。他尝试着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表现。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