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涵不答话,仍喝着酒。
凤知卿近前来坐在她身侧,凝视她片刻,忽而一笑:“心情不好?谁敢惹你?”
“没人惹我。”许亦涵闷声丢了四个硬邦邦的字,愈发觉得那入喉的酒水颇有几分辛辣,直教人断肠。
凤知卿瞥她一眼,虽不明所以,但也知以她的性子,要闹这样的别扭,想必是气得不轻。上一次听说祁韫娶亲,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怒火,发泄一通便好了七分。
二人静默片刻,凤知卿从袖中取出一物,在她眼底摊开手心,一粒通红鲜亮的纯红血珠微微悬空在掌心上方,其内血色翻腾流转,光华低敛,却压不住所蕴含的滔天气息。
许亦涵一愣,猛地抬头看他额上,见那平素片刻不离的血珠坠物不在,却换了寻常的饰品。
这血珠,许亦涵有所耳闻。据说炼制它的魔界老祖,屠杀了数十万生灵,从中取材;又以人间山谷为炉,日月为引,熔仙佛气息于内,启煞屠阵法,终将源源不尽的热血,凝练成一粒珠子。当年魔界老祖将逝,在阳明山构建一块试炼结界,号召广大魔族子弟入内经受考验,与危机相伴的,还有数不尽的机缘。只要能活着出来,修为必定大涨,且若果真被老祖幽灵选中,便可得血珠,掌魔界,从此飞黄腾达,扬名天下。
且不说来历是否真如传闻所言,感悟其中充沛的魔气,就知不是凡物,对魔族人而言,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许亦涵脑中掠过无数念头,面上有淡淡的嘲弄与不自在,她错开视线,以疏离的语气问:“取下来做什么,总不是给我看着玩的吧?”
“给你,定情物。”凤知卿说得云淡风轻,一股子挥金如土的气势,他道,“近来冷落了你,想是你在别处受了委屈或百无聊赖心情不佳,抱歉,往后定先与你报备。这嗜魔圣珠乃三界至宝,虽起源血腥,后经万年佛印淬炼,又纳九重九转仙气,已达仙魔佛均衡。我将之分离后,在冰火冢又洗礼七日,残余的魔气,你可轻易抹去。有它相助,不出千年,你的修为可入巅峰化境。”
许亦涵看着那珠,讪然一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胸口却是血气翻腾,积攒了无数话语,恨不得瞬间爆发,一吐为快。
“抽仙骨”三个字不断放大缩小,缩小放大,最终全部没入他手心。这样的至圣之物,说给她,就给了?他们相识不过数月,她烧行宫、降素牙,他又殷勤献来府邸,到如今,连这等价值半个魔界的东西,也要拱手相赠?为此,他不惜掏空身体,分离此珠至虚弱。可能吗?合理吗?就凭他所谓的,那十世她根本想不起来的情缘?
她在祁韫身边多年,为他出生入死,为天庭卖命,得到的,也不过是礼遇与尊重。
男人所爱的那些,她全然没有。天地日月所生养,故而没有良好的家教与修养,自幼率性出格,半点女儿家的温柔体贴也无,既不会轻歌曼舞,也不擅琴棋书画,不能吟诗作对,不喜风花雪月。但凡有事,自己就扛了;有战应战,无战也要生事,是个野蛮性子。
连胸都是平的。
他身为魔界之王,要有多没见过世面,才会逮着她,就爱得轰轰烈烈,恨不得拱手江山博一笑?
她虽不怎么通晓人事,却也虚度了万年,有几分自知之明。
这个故事写得草率,又偏偏,她偶然听了些内幕,其中因果阴谋,都变得一览无遗。
只是看着他全无破绽的表情,许多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剩半晌怔忪。
摘星楼顶,苍穹之下,两道身影一黑一白,相差分明。
这尴尬的僵持,仍是凤知卿打破了沉默:“拿着吧,魔界终究是以强为尊,往后你我一同修炼,足可震慑诸魔,万载安定指日可期。”
许亦涵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慢慢伸出手去,指尖略一颤抖。
很突兀的,觉察他在某一瞬间,竟变得格外紧张。
纤细的指尖将要碰到血珠的刹那,突然惊天一声厉喝,一个往常温文儒雅的嗓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震怒与惶恐,从头顶劈下,响彻摘星楼:“亦涵,不要!不要相信他!”
许亦涵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见天帝周身隐放荧光,生生冲破魔界大阵,降临在眼前。许亦涵知道此人循规蹈矩,她还曾戏言,就算是寝宫着火,只怕他也要先换好衣服才肯逃生。然而现在,他披着单薄的寝衣,薄如蚕丝,重重叠叠裹在身上,一头墨发披散,不及打理,可知来得何等仓促。
凤知卿眉头微微蹙起,毫无征兆地,骤然爆发出一股骇人气势,魔煞滔天,席卷了摘星楼顶广袤的空间。
这里是魔界地盘,祁韫要耗力与魔界大阵做斗争,故而稍稍落于下风。那惊天的怒意,教人战栗癫狂,即便是许亦涵这样的修为,夹在其中也倍感难受。
“以仙界之首的身份擅闯魔界,莫非是要撕毁和约,挑起战事?”凤知卿一字字冷若冰霜,掷地如雷,其中的肃然敌视,显而易见。
祁韫也稍稍平静下来,见事可挽回,便换了和善劝慰的语气,忽视凤知卿,两眼直视许亦涵道:“对不起,亦涵,朕不该推你入虎穴。昨夜盘古钟鸣,朕卜得一卦,知你有一大劫,却看不破命数,前后推演,才知旧事。你乃天命魔子,超脱五行外,不在三界中,佛祖预言的是你!原本你该入阳明山结界,夺血珠,接任魔王,改三界之命。谁知他借着与你熟识,对你下蛊,抢了你的机缘,还抹去你百年记忆,强行登上了魔王宝座。亦涵,逼你为仙魔两界联姻,是朕的错。可他狼子野心,不知又要利用你做什么,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花言巧语。你如今身为天庭尊者,一身仙骨正气浩然,既已改了魔界称王之命运,何不就在仙界逍遥一世?”
☆、魔王殿下(二六)我一无所有,这一身赠你作定情信物
凤知卿强压着怒火,正欲发作,就见许亦涵仰头喝了一口酒,忽而大笑,抬眼看了看祁韫,眸中隐约醉了:“祁韫,你说得好听,其实也不过是怕,他利用完我变得更强,天庭抵挡不住,一场浩劫在所难免。或许在你看来,现在才是最好的平衡,我或者他,都没有强到你无法控制。你心里永远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