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踌躇着向前迈进一步,他咬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床边,格外谦卑地蹲在床前,将一碗黑黢黢的药汁递过去,涩声道:“姑娘……这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趁热喝了,药效最佳。”
许亦涵瞥一眼那药汁,那苦味一嗅便知放了什么材料,确是她此刻需要的东西。
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打一巴掌给个蜜枣?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和拙劣的表演,事到如今,还装什么?难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
“……”宋云寒哑口无言,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颤,却仍小心地平复下来,不致令药汁泼洒出来。
他文雅俊逸的脸上顿时掠过阵阵阴霾:短暂的愕然、苦笑、自我厌弃、悲怆、凄楚……都是他从前单纯时光与境遇中,从未体会过的沉重。
他低敛着眉,抿唇沉默片刻,道:“姑娘,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你且把药服下,待你痊愈恢复自保之力,我愿以命相偿。”
那一碗药又递过来,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碗沿,在阳光下竟隐约透着光,分外好看。
许亦涵对这莫名涌上心头的想法反感至极,顿时恼羞成怒,皱着眉露出无比厌恶的神情:“想死?好啊,别等了,现在就死在我面前!”
少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漆黑的瞳孔里隐隐泛着水光,心脏处的绞痛,几乎令他无所适从。
僵持片刻,许亦涵嗤笑道:“不敢了?那就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此刻虽动弹不得,却似挥舞着利剑刺进他心窝里,一下又一下,扎得血流如注。
那薄唇轻张了张,耳语般低声问道:“我若现在死了,姑娘答应好好照顾自己,喝药休养?”
“为什么不?”许亦涵讥诮道,“你死了我正该好好活着庆贺。”
她还极为虚弱,说这几句话,断断续续,气息不稳。
宋云寒终于长叹一声,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定定地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他把药搁在一旁,起身后退数步,一言不发地背过身,拔剑,寒光闪烁。
他此刻心如死灰,一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愤惭愧自责不已,一面因她的厌恶痛恨而心碎,他既不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又无颜再面对心爱之人,死不过是一种解脱。若非牵挂着她,或许早在醒来那一刹那,他就已经了结了自己,何苦还要像现在这样,分分秒秒,忍受着心如刀割的折磨。
“姑娘……我竟还不知道你的名讳,也罢,似我这等污浊之人已经没有资格知道了。若是可以重来,真想好好守在你身边,或许还有机会堂堂正正地……”他的声音就这样黯然下去,渐渐低不可闻,旋即又是幽幽一叹,带着前所未有的怅然。
“保重,姑娘。”他这几个字,略微带着哽咽之声。毕竟还是个少年,人之将死,脑海中晃过父母兄长的脸,又怎能不悔恨惭愧。
许亦涵听他声息,以为他要做戏博同情,抬眼去看,却见他利落决绝地提起宝剑,寒刃闪光,看架势便知真假。
原本怒意汹涌的大脑嗡地一下炸开,阳光顿时变得更加刺眼,许亦涵眉头一拧,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条僵硬着动弹不得的手臂横甩出去,将盛满药汁的碗撞飞,精准地砸中剑尖——
已在他颈项上划开一道血痕的剑锋顿时偏离,从毫无防备的宋云寒手中“哐当”落下。
碗在窗口碎了一地,药汁四下流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味道。
“……”宋云寒已有死意,未料到峰回路转,故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转身看着许亦涵,憋了半天,第一句话却是:“药……药洒了。”
“……”许亦涵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听他说蠢话,忍不住狠狠剜他一眼道:“你不会再煎一碗?”
“……”他没反应过来,血从白皙的颈子上直往下淌,看得许亦涵心烦意乱,又恶声恶气道:“还不去收拾收拾?见了血真恶心。”
宋云寒抹了一把脖子,后知后觉开始疼起来,头也晕了,说的话更傻:“你……你不是让我……”
许亦涵打断他的话:“我改主意了,你死了谁来伺候我?再者说,死了倒轻松,没理由就这样放过你。”
她把脸缩进被子里,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脸上痛楚的表情。方才那一甩手看似潇洒,实际上又带来一波剧痛,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要救他?当初她一刹那的心软,带给自己一生难忘的耻辱;现在又……
宋云寒再想说话,却被她瓮声瓮气、粗暴地打断了:“滚,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但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都得活着。”
以宋云寒的阅历和与女孩子交往的经验,实在很难理解这种反复,正当他踌躇时,一个声音凭空插入。
“哎呀呀~你的姑娘好大的脾气,好狠的心呐!小兄弟。”
这声音妖里妖气,似男似女,像捏着鼻子在说话,听起来很不舒服。
许亦涵极其警觉地收紧了眼瞳,目光游离,竭力搜寻着说话者的方位。
“啪——”
与此同时一个人被从门外丢进来,不轻不重地砸在地上,两人定睛一看,是北星。
那个让人不舒服的声音越发逼近了:“不过,我看她还是很舍不得你的嘛,桀桀……”
一种微妙的似曾相识感涌现,许亦涵突然目光一滞,想起自己在酒馆里昏迷前,看到一张分外妖冶的脸……
☆、人傻钱多四少爷(十二)半年练不成,她就毒发身亡
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一根弦牢牢绷紧,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许亦涵眉心紧皱,听那话里的意思,这人和薛凛相识?她狐疑地转向薛凛,却见他脸色煞白,额上登时冒出豆大的汗珠,薄唇被咬出血来。
“小兄弟,别冲我摆脸色嘛,我做的都是为你好啊。”那声音随着一阵旋风卷入门内,渐渐萦绕凝聚在他身侧,一道红影由浅到深慢慢呈现——
来人消瘦得可怕,一袭红衣飘飞,仿若随时可能被清风带走。披散的长发雪白如霜,将俊美的侧脸半遮半掩,唇角微微上扬,妖娆的色泽与弧度。待他转过身来直面着她,许亦涵才吓了一跳:他右脸上数道疤痕长短不一,如同蚯蚓拱起一道道土丘,彼此盘根错节,丑陋到了极点。一双鹰眼寒光泠泠,淡淡扫来,便足以使人心惊胆战,威慑力极强。
许亦涵此刻身体虚弱,除却纵欲过度外,还有那迷药的残毒,故而提不起什么内力,但她素来便有过人的直觉,加之跟镖时阅人无数,现下陡然生出十分警觉,抿着嘴,不住将视线在他与薛凛身上扫。
薛凛却似顾不得此人的危险,一见他露面,先是扶起昏昏沉沉的北星,确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