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准了。”
章翦和薛征各自松了口气, 不约而同地擦了擦额头冷汗,终于告退。
阳光从红木雕花窗棂中斜斜投进来,照在慕容修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大殿里安静极了, 只隐隐听见窗外绿树上的鸟鸣。
慕容修突然冲上去攥住晏长清的肩膀,指间骨节都泛了白色。
“你故意的, 是不是?”
晏长清沉默地看着慕容修气急败坏的脸, 抿紧了嘴唇。
“你明知道薛昭仪会把事情闹大,可是你偏不解释, 故意让薛昭仪把你从后宫扯出来, 是不是?”
晏长清依旧沉默。
“你就是料定了,只要让大臣们看见你,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把你藏在宫里,是不是!”
晏长清直视着慕容修的眼睛,终于开了口。
“是。”
腰杆依旧不卑不亢,挺得笔直。
然而下一刻, 慕容修就突然扑过去, 将他摁在了地上, 用尽全身力量压了下去。
晏长清立刻抵抗, 但一出手就被慕容修攥住了手腕, 往地上一压。
“这一招擒拿,还是哥哥亲自教给我的。”慕容修恶狠狠地说着,用另一只手,把晏长清遮得严严实实的领口一点一点往下剥。
“皇上。”晏长清一眼不眨地看着慕容修。
“这次,你说什么都没用。”
慕容修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半个多月来,无论放肆也好,克制也罢,他始终无法得到晏长清。一半是因为晏长清的抵抗,另一半是因为慕容修自己心里那一点摇摆不定的心思。他总觉得,如果先得到晏长清的人,就得不到他的心。
他多傻,他以为什么都不做,就能慢慢让晏长清接受自己。可是结果呢?不但得不到心,连人都要跑了!
晏长清的发带在反抗和拉扯中松开了,大片乌黑柔软的青丝从肩颈散落,铺开在华丽繁缛的金丝地毯上,慕容修觉得自己心里又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是的,他再也想不了那么多。尤其是当他得知那个东云人未死的消息,他就更加恐慌。
他知道,晏长清一定对那个东云人,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绝不可以。他的长清哥哥,永远只能属于他一个人。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血肉里去,吃进肚子里去,谁都抢不走,看不到!
“修弟。”
晏长清换了个口吻,继续唤他。
慕容修一愣,一把捂住晏长清的嘴,继续要把他的衣服往下剥。
晏长清抽肘,一把摁住了他的手。两双眼睛,就这样静静地对视。
突然,晏长清的手绕到慕容修的颈后,很轻柔地拍了拍。像是安抚暴躁的小兽:“修弟,还记得这句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慕容修突然僵住了。紧紧盯着晏长清的眼睛。
从他的黑眼睛里,慕容修看见自己的投影。
那是,十四岁的自己。
那一日,漫天纸钱纷飞,和茫茫大雪融为一体。在冰冷的娴贵妃棺木前,晏长清就是这样抱着一个满脸是泪的瘦削少年,大哥哥一般轻柔地拍着他的颈后,像是安慰小动物一样,安抚他。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那一日,晏长清在他耳边低着声道,庄严地立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那一日,小小的少年带着泪痕,咬着牙跟着和。
“皇上,还记得这首诗吗?”
晶莹剔透,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连最接近穹顶的冰山雪水都没有它万分之一的澄澈。
“我…我不记得!”慕容修立刻回道,声音莫名慌乱。
“那皇上还记得,娘娘将行前,说了什么吗?”
慕容修突然缩作一团,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慌乱地摇头:“我不记得!不记得!”
“你们永远是君臣,也永远是兄弟。”
晏长清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很久很久以前,那被故意埋葬在记忆深处的,苍白而凄婉的面容,此刻突然浮现在慕容修眼前。飘扬的三尺白绫前,他的母妃也是这样缓缓地说。
一瞬间,晏长清的脸,仿佛和他母妃的脸相叠在了一起。
君臣。兄弟。
慕容修如遭雷击,自欺欺人地紧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可晏长清的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进入他的耳朵里。
“君臣就是君臣。兄弟就是兄弟。”
晏长清拉好被扯乱的衣襟,郑重地跪下磕头。
“除此之外呢?”慕容修猛地抬起头,嗓子里干涩极了,神色狂乱而急切:“除此之外呢?我……我……”
话未说完,门殿外突然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大太监刘全跪在门外,尖利着嗓子:“皇上,漠南八百里加急!”
若非极紧急的战报,刘全绝不会如此慌张。可慕容修却想也不想,一把抓起手边的东西,劈头盖脸砸过去:“给我滚!滚!”
刘全来不及躲闪,被慕容修丢过来的鎏金灯台砸了个正着,鲜红的血瞬间顺着额角流了满脸,也顾不得擦,声音抖得厉害:
“皇上,漠南突发大地震,死了……死了好多人,奴才不敢不报啊!”
地震?宛若一盆冰水兜头而下,慕容修瞬间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会大地震!是老天爷在惩罚他吗?
因为他对自己的兄弟,对大燕最忠诚勇敢的将军,做出了有违天意的事情?
刘全见慕容修不说话,以为小皇帝被吓傻了,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报:“强……强震之后,漠南官兵死的死逃的逃,北嵘乘变起乱,漠南十二郡,已尽数沦为敌手!”
慕容修死死地盯着他,眼角血丝乍现:“你说什么?”
晏长清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战报,手指有些颤抖地快速展开。锦帛上面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化成漠南边境山崩地裂,火光熊熊的惨状。
“皇上,臣请命立刻带兵,前往漠南支援!”
慕容修身子一震,握紧的拳头终于慢慢松了下来。半晌,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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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社会,人们常常将灾害归结为上天的惩罚。所以每次地震发生后,在位的天子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罪己诏”,检讨自己的过失,祈求上天的原谅。所以慕容修在得知大地震后,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触怒了上天。
在文中慕容修一会自称“我”,一会自称“朕”,这不是我的笔误哟。一般来说,慕容修要摆架子拿天子身份压人的时候自称“朕”(比如在大臣面前),而在晏长清面前,他并不太认可和长清的君臣身份,所以自称“我”居多。当然他有时候特别急躁冲动,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