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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身边的侍从往人影的方向抬了抬下颌,“是午时在客栈里的那个孩子”,领头的人只是毫无波澜地瞥了一眼,“多事,看好东西”,抬手灌下最后一口水,提声喊道,“走吧!”
耳边的风声呼啸,长安被风拍得睁不开眼,只能缩回宁致远的颈后,脸贴上精悍的后背都能感受到力量,这个动作让长安总算能睁开眼看看周遭快速后移的景物和照进树叶缝隙的日光。
宁致远察觉到动静,像是笑了一声,声音由前胸穿透身体至后心,再钻进长安的耳朵里,像鼓声回荡,“出了林子就歇息会儿,用完晚膳再动身今夜就能到,待回了灵山,兴许你能睡个好觉。”
回。路上说起回灵山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宁致远平日里说话做事看着没个正形,既可轻佻浪荡,亦可静默沉稳,但委实算不得多话,起码长安这一日下来,该歇息歇息,该赶路赶路,他会适时说上两句,却也绝不废话。
而每回提到灵山,必定会带上个回字,长安伏在他背上,觉得胸口被他背上传来的热度熨帖得整个人都升腾着暖意,回.....灵山吗?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许都不会有能够回到哪里的时候,每个逗留过的地方于他而言不过云烟,散去之后自然要继续往前,没有过安定的人,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归处。
柳絮给不了他的东西,这个认识不过几天的人,用一个回字就轻而易举地瓦解了他的不安和恐慌,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走。
这个人很危险,他太懂得拿捏自己的喜怒了,长安迷糊地想,可是反正不会比原来更糟糕了不是吗?那就,一起回灵山吧!
抵达灵山时已是深夜,月光带着凉意撒下,为灵山铺上一层银白色的面纱,长安在耳边的风停下时就睁开了双眼,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个正着。
他像个误入世外桃源的红尘客,连带着呼吸也放缓了,耳边的虫鸣吱吱作响,宁致远的动作很轻,但放长安下地的时候还是惊扰了栖息在枝头的夜鸟,扑腾着翅膀往远处飞去,长安的视线跟着鸟儿飞走,才抬头看见高挂在头顶的月亮。
这大概是长安看过最大的月亮了,银白色的月光晃了他的双眼,可他舍不得眨眼,担心梦醒了又是无边黑暗。
垂落的衣袖遮住了瘦弱的手臂,他自虐般在袖袍中掐得指节泛白,这要是梦的话,还是早点醒过来吧,如果得不到就不要心存妄想,他早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修长的指背抚上长安的右颊,他无知无觉地睡去,压了一路,手指泛着凉意,冰得长安一激灵,“压出印子了,还热着呢。”
灵山地处高处,晨昏的温度差距明显,夜间更比平地要凉上许多,长安听着话才反应过来,凉起一身鸡皮疙瘩,那只手又领着他往前,步履不停,“原想直接带你到我住处再叫醒你,但灵山夜间景致极好,你又睡了一路,就想让你瞧瞧,可还喜欢?”
简直不能更喜欢了。长安清醒了不少,刚睡醒的声线还带着一点鼻音,又轻又软的一句话,克制中仍能听出欣喜,“喜欢。”
“既睡了一路,不急着睡,趁没人捣乱,带你快活去”,待整个人埋进热意升腾的温泉里,长安才结实体会了一把快活。
身旁不远处响起水流的动静,宁致远也下水了,两人沉默着,在雾气缭绕的温泉里闭着眼往后靠去,被暖洋洋的水流包裹全身的舒爽让人完全放松下来。
耳边有淙淙流水声,还有雾气凝结不时滴落在水面激起的滴答声,长安在闭目养神的间隙听到不远处的宁致远发出轻缓又绵长的喟叹。
他在流水声和滴答声中陷入梦里,终于有了长久以来第一个安稳觉,连最后怎么挪到床上都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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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求求你睁开眼吧,要迟了,师父今日讲课可不能迟,回头又该罚抄书,我已经抄了两回了”,游序拖着困得半死不活的祁夙,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催促。
祁夙晨起困难,昨夜俩人比试输了,游序被迫应下了今日拖人起身的惩罚。
亏得早就知道祁夙这个德行,昨夜特意嘱咐师兄林惊晚提前两刻把自己叫醒,艰难地爬起来洗漱接过早点后,飞也似的去把窝在被里滚成一团的祁夙给挖出来。
将挂在身上的人再往上拖一点,腹诽着如今还只是入秋,这要是到了冬天,游序咬牙切齿地决定下回绝不拿这个做赌注,将最后一口早点仓促地咽下。
还好有自知之明先过来了,师父还没到,要是迟到了,非得让这罪魁祸首把自己那份儿书也给抄了不可。
书堂近在眼前,也顾不得师父这会儿会不会正好出现,游序溃败地冲里面哀嚎,“师兄救命,师哥实在太重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闪出来,眼疾手快地将还没清醒的祁夙接过去,林惊晚也不说话,将人先行扶着扔到位置上。
游序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可算是解脱了,揉揉被压得酸麻的肩,又高声喊一句,“哎,等等我.....”
说着便抬腿快步跨过门槛,还好,人没到齐呢,一只手忽然按在发顶,“哎,我走着路呢.....”
那手却一触即退,游序以为是另一位师兄闹着玩儿,他几个师兄都爱按人脑袋,回头却兴奋得瞪大眼睛,这不是消失了半月有余还误了归期的师叔吗?
“师叔,你可算回来了,你答应给我带的新鲜玩意儿带了吗?还是.....”
宁致远没等人说完,侧身让了让,这才露出后面被完全遮住的小家伙,游序一句话没说完,眼神围着小家伙绕了一圈儿,眨眨眼,“活的?”
堂中坐定的师兄弟们因为这一声,眼光聚集到游序身上,长安个子小,被站在身前的游序挡去了大半,游序灵活地躲过即将落到额头上的指节,极有眼色地摆摆手,“说笑说笑,那个.....”
眼珠子在小家伙身上转悠,又被宁致远身后伸来的戒尺拍个正着,只好捂着被拍疼的地方飞快闪身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师父来了。
长安垂眸侧身贴在门旁,欠身让身后拿着戒尺的人先进门,礼数周全,如同之前在学堂的时候,安静地等着宁致远动作。
比起昨夜初到灵山的震撼,他此刻反而找回了老成的外壳,这种情形比之前在学堂墙角听学,满屋孩子都盯着他相比,应付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宁致远指着空位示意他自己过去坐下的时候,他甚至还分神听到最后一个贴着墙角溜进来的人,同堂中人欠身恭敬地喊了声师父,师叔。
宁致远与尹博鸿耳语了两句,没多作停留,这种正经授课他从不参与,起身出去时长安抬眼望去,宁致远给了个安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