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本想婉拒,顾临之觉得身为东道主,没道理还让自家小师弟住客栈,又体贴他的不安,“只今夜歇脚,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我家中的厨子做鱼非常了得,我每回都能一个人吃完一条,已经久未吃到了,如今说起来师兄自己都馋,也想让你也试试。”
顾临之知道长安时常和游序他们在梅林中吃夜宵的事,抓起长安的弱点来一抓一个准,长安对什么东西兴趣都很寡淡,只吃这一条,在那几年的苦修里将他养得滋润鲜活。
顾家是信都大户,在信都的商户里占了半壁江山,顾家家主顾鸣是个经商奇才,生意头脑非常了得,在信都生意场上占了半壁就不再继续开拓,而是将手伸向了更广阔的地界。
顾家和祁家是多年故交,联手在各地海陆运输航线也开拓了辉煌战绩,所以祁夙和顾临之打小就认识,后来在灵山名声鹊起时被一同送上灵山,恰好又合了尹博鸿的眼缘,这才拜在同一师门下做了师兄弟。
彼时两家都是打着将孩子送上灵山历练,待学成了便归家帮持家业的主意,谁知祁夙和顾临之在灵山待到及冠之年,还是没过够,一直延迟归期,每回归家,被催婚成了家常便饭,后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归家的次数也就逐渐少了。
顾家的饭桌上挺活跃,随了顾鸣的性子,商贾都能说会道,家中的小辈跟顾临之也很像,落落大方中又带着些沉稳。
长安见到顾家夫人的时候当即了然,程笙端庄秀雅,举止投足都带着书卷气,一看就知道是名门出身的闺中女子。
但也许正是因为书卷气太浓,行事太注重分寸,看着反而不易亲近,在看到经久未见的顾临之时只有温和的一句,“临之回来了”,就一笔带过,长安瞥了师兄一眼,在顾临之一闪即逝的失落中垂下了眼眸。
“大哥,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霜儿姐姐今日来探望娘亲,前脚刚走你就回来了”,顾家三小姐顾思之跟顾临之的感情很好,每次回来都要操心他的终身大事,话落忍不住瞄了长安一眼,又飞快地别开,顾临之往她碗里扔了筷排骨想堵住她的嘴,“食不言。”
程笙被引起了话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临之,思思说得不无道理,你同霜儿本就自小认识,你已过及冠之年,是该把此事情提上日程,若有门当户对的姑娘,便是见一见也无妨。”
程笙自小被教导在合适的年龄做合适的事,在她看来顾临之已过了适婚年纪,心里着急却也做不了逼着他成家的事,故而每回见他回来总要提上几句,顾鸣面上带笑,“无妨,等临之回来帮衬着我一些,近几年我同朝廷也有些生意往来,兴许届时能同朝中贵女喜结良缘也是极好的。”
顾临之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又很快松开,“爹说笑了,这两年恒之已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届时我回来还有许多要学的,结亲一事还得看缘分。”
眼见话题就要往不欢而散的方向去了,顾思之抢过话头,“对呀,爹,大哥这般也挺好的,女儿觉得还是不要逼得太紧。”
她为了保住大哥把心一横开始危言耸听,“我听闻早些年宛丘就有一位男子,被家中逼婚逼得紧,剑走偏锋做了断袖,闹得沸沸扬扬,最后那公子销声匿迹,委实是个厉害人物,啧啧......”
说者无心,长安手中的筷子却停了,心跳有些快,“大哥如今血气方刚,正是拼搏前程的年纪,又是个有分寸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爹和娘亲就放心吧!”
顾鸣的脸在听到断袖的时候黑了一瞬,顾忌着桌上还有客人,不便发作,只好越过话题,“小小年纪听这些荒唐事迹做什么,赶紧吃你的”,顾思之明显已经摸透他爹的脾性,吐了吐舌,埋头乖乖吃饭。
桌上气氛后来又慢慢热起来,顾鸣和长安寒暄了几句,都是些长辈慰问的场面话,长安周全应对,却略感疲惫,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很累,虚与委蛇,他本能地不太喜欢顾鸣。
好在顾临之在旁帮他挡了不少,之后带长安去客房的路上,他有些抱歉,“晚上可吃饱了?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我爹惯来爱在饭桌上谈论这些,思思说话也惯爱夸大,你别往心里去。”
长安没有往心里去,他在想的也不是这些,而且师兄也有难处,“我没往心里去,师兄难得回来,多同家里人说说体己话是应该的,我回房歇息了,师兄不必这么仔细着。”
他其实一直心绪不宁,想一个人待着整理头绪,顾临之瞧他神色疲倦,交代了待会儿侍女进去送热水的时辰就离开了。
回房的路上被人拍了肩膀,顾临之头也没回,叫对方小名,“顾思思”,背后的少女灵活地跳到他身旁,并肩跟着顾临之往他房间的方向去,“你今夜可是好大的胆,竟在爹娘面前提起断袖....从哪儿听来的,不会是自编的吧?”
少女鼓着脸玩儿,听到这把嘴里的气咽下去,“哪儿能啊!这事爹肯定也知道,十来年前的事儿了,我也是听外面三姑六婆说的,听说好多被家里逼婚的公子哥都爱拿这个堵家中父母的嘴,要不是看你情况危急,我才不爱提呢”
顾临之敲她脑袋,纠正她,“断不断袖是旁人的事,拿这个事情置喙太不厚道,以后莫要再提”,顾思之哦一身,捂着被敲的地方,“我也没觉着怎么,我这不是想帮你嘛~”
顾临之叹了口气,“傻思思,且不说拿人断袖的事出来说厚不厚道,我若今夜独自回来倒也罢了,但我带着小师弟呢,你这么一闹,长安该怎么想?”
顾思之这才恍然大悟,啊一声,她被家中父亲哥哥宠惯了,想事情总是单线条,这会儿急了,“我没想到还有这层,哥,你可得帮我跟你师弟解释,我真没那个意思。”
顾临之逗完人,知道妹妹今夜跟过来是醉翁之意,“这事儿还能怎么明着说,我方才先赔过不是了,之后我再寻着机会带他吃些好吃的,他还反过来安慰我,你说我这师兄当得哦~”
听到这儿顾思之总算反应过来哥哥是拐着弯逗她呢,索性摊牌了,笑得羞怯,“那个......长安.....大哥,你知道他喜欢,嗯......什么样的......吗?”
话说得断续,顾临之加快脚程,卖着关子快步往房间的方向去,剩下妹妹在背后边跑边跳,不敢高声大喊,只能压着声,“欸,哥哥.....好大哥......你等等我......欸......你就告诉我嘛~”
次日一早,辞行时顾思之送到信都的关口,给顾临之递了个热乎乎的包裹,冲着人使眼色,顾临之取笑了两句,长安向她行礼作别,随后转身离开。
顾临之在半路拆开包裹,露出的食盒还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