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附近的一处草丛里,傅云奚正躺在一棵树下假寐。他确是很累,但睡不着,也不会让自己睡着。
南楚那边的情况,他这一路走来,也打听了不少。新王上会派人来抓他,是肯定的,好在他路上易了容,蒙混过来。傅铭将军和四皇子由于谋反,已经被斩。荀家受了些可大可小的牵连,新王顾念荀远以前的功勋,对荀家小惩大诫,算是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可当它们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挑起了他内心那股隐隐的不安和忐忑。
父亲死了,而他却逃了出来。他原本是可以回去救父亲的。
但是这不可以,因为他回去等于送死,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他这么安慰自己道。
苏毓钦的脸梦魇一般出现在他脑海中,渐渐地,挑起他原本就有的恨意。是他害傅家前功尽弃,害他背上叛臣的罪名,害他不得不逃亡常林与命运相搏,是他带走了归雪。他这个天选之人,还将在不久的将来灭掉四国。
不行,他一定得阻止这发生的。如果苏毓钦是他天生的敌人,那么他也不惧与他一战。然而现在,这一切要从何开始?很快呢……很快就要开始了。
正想得深入,他忽感知到了有人过来。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待判清来人后,又很自然地闭上了。
“喂,你!”南宫络豪气的声音从上方传下。
他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睁开酸涩的眼皮。
“是郡主啊。”
南宫络看了看四周,“这就是你说的安身之处?”
他豪爽一笑,“天为盖,地为枕,有何不可?”
南宫络叉腰,挑眉说:“你倒还挺自得其乐的?”
她看着月光一点点漏在他英俊半侧的脸上,无半分血色,凉薄的唇有些干裂。他悠悠叹了口气,似不在意道:“你是领兵打仗的人。更深露重,快回去歇息吧。”
南宫络不走,向他伸手道:“起来!”
“嗯?”他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大眼睛。一只白皙的手自高处伸过来,她居高临下,眼中却并非怜悯,而是尊重和义气。她把那丝同情给藏起来了,至少不会在她眼睛里出现。夜风吹起一身绛红色的衣裙,沐了夜色,显得艳挑而沉着。
“起来!”她再次说道。那只手就在那里。她似是看出了他的疲累。
他显得有些犹豫,片刻后,才搭上她的手,有些忐忑小心。她倒是并不顾忌什么,一把将他拉起来。
谁知他根本站不稳,给她一个力道拉起身后,竟不自觉朝她倒了过去。
南宫络一点准备都没有,忽然就被他整个人压到草地上。高大的身躯贴着她的身子,亏得她是习武之人,还能撑得住。
他慌忙将头抬起来,却恰与她四目相对。南宫络心跳慢了一拍,看到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眸,是如此深邃,像藏着星辰大海,有意与他试探。
下一瞬,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暴躁地将他一掌推开,“大胆!竟敢轻薄本将军!”
他一点防备也无,被她一推向后倒去,重重摔在草地上,闷哼一声。
她急急地站起来,扑了扑身上的草,正要继续大骂几句,却见他躺在地上,像是起不来了。
他挣扎了几下,慢慢看向她,沙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犹未平息。但看着他竭力隐藏痛苦的样子,又觉得不像是在骗人,遂道:“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姑且再信你一次吧。你要再赶扑过来,本将军就砍了你的头下酒!”
“走!”她扛起他的一条胳膊,往营地而去。
“郡主……”
“以后不准叫我郡主,是将军!”
第二天,士兵们中都传开了一件事儿……他们的巾帼英雄郡主大人,昨天晚上背回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好像就是给他们下迷药让他们昏睡的人,同时也是——南楚曾经的少将军、傅大司马之子,如今四国皆知的叛臣,傅云奚。
士兵们内心里不大能接受这个人成为他们的统帅之一的。但是有南宫郡主在,也不好说什么,就当是给郡主一个面子算了。
南宫络带傅云奚回了营帐后,与他点着灯议事一晚。傅云奚与她从几个方面分析战场情况,着实比她技高一筹,叫她心里由不得佩服,连夜便依他之计行事,自派出送信人后,又差人回常林朝廷问那军粮之事。
“郡主没算到丞相会有意克扣粮草,是你把人心都想得和你一样纯良。”傅云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