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往回赶,一入寝殿,便见殿中烛火氤氲,那人正躺在她的床上。
她快步入殿,又忙关上殿门,转身,就见谢漪睁开眼睛,转头望向门口。刘藻眼睛一亮,大步迈到床前,弯身问道:“姑母醒了?可觉得饿了?”
谢漪的目光在她脸上留了片刻,便垂下眼睑,道:“不饿。”
胡敖捧了药上来。
刘藻已将照顾谢漪的事做得很熟练了,闻到药味,就弯身扶着谢漪起来,让她靠到自己怀中,又接过药碗来喂她。
谢漪无力动弹,由得她摆弄,靠在怀中,让她喂着饮下了药。
药自是苦,但谢漪也习惯了,一碗药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刘藻将碗递给胡敖,按照惯例,她本该将她安置回床上,可今日不知怎么,刘藻抱着她,低下头,在她颈间好奇地闻了闻。
她的气息靠近,鼻尖蹭过她的颈侧,谢漪合上眼睛,微微偏开头,满心都是排斥。
“姑母身上香香的。”刘藻的声音响起。
谢漪语气淡淡:“休得胡言。”
“就是香香的。”刘藻坚持道。她总觉谢相身上的气味熟悉,又好闻。从前不知为何这般觉得,后来知晓了往事,便猜想兴许是年幼时,谢相时常抱她,她记在心里了。
总之,她很喜欢。
她将谢漪重新安顿下,忍不住问道:“姑母平日用什么香?”
“不曾用香。”谢漪回答。
刘藻便显出果然如此的模样,认真道:“那就是姑母生来就有的香气。”
这话语,倘若换了男子来讲,便是轻薄无力。谢漪已恼了,然而转头却看到刘藻清澈的眼眸,那透亮的眼眸中有浅浅的欢喜,深深的依恋,唯独没有半点轻浮之气。
刘藻没有听到谢漪开口,也不着急,医官嘱咐过,接下去半月,谢相皆乏力,体态虚弱,时常昏睡。
她只以为谢漪累了,不爱说话,便令人取温水来,欲为谢相擦洗,好让她早些歇息。
这是每日都做的事。宫人们早已备下了温水,待陛下召,便送了进去。刘藻动作娴熟地拧了帕子,先为谢漪擦了擦脸。
温热的帕子,触到皮肤,很是舒适,加上刘藻的力道恰好,谢漪感受不到半点不适。
刘藻仔细地为她擦过脸庞,脖子,接下去便该是手,但她却停了一下,望向谢漪,关切问道:“姑母身上可难受?不如我为您擦一擦身子?”
她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其他,只是想谢相出了汗,身上兴许黏腻难受,擦洗过必会舒服许多,但一说完,她想到更深处,脸就红了,忙转身去洗帕子,来遮掩自己红到发烫的脸色。
她背过身,也就没有看到谢漪骤然冷下去的脸色,还有眼中的失望。
“不必。”她说道。
刘藻觉得遗憾,但更多的,还是担忧谢相这般睡着不舒服,一面仔细地为她擦了手,绕过伤口,擦了手臂,一面道:“待明日问一问太医令,看要再过几日,方能沐浴。”说完,又很心虚了看了眼谢漪,仿佛不经意般提起,“我令宫人制了新衣,两日间就得了不少,可供姑母换洗,至于过上月余,天暖后的春衫,也在准备了。”
她说得自然,语气中全然就是谢相在此长住的意思,分毫不曾考虑,谢相伤势稳定,再留在宫中便不相宜了,该出宫回府去养伤才是。
她说罢便很忐忑,小眼神隐藏起期待,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谢漪。谢漪原不欲作答,奈何她这般看着,只得道:“也好。”
刘藻顿时心花怒放,她很想说,干脆就不必走了,留在宫中,与她相守。又怕太急了,吓着谢相,只得忍下。
可纵是如此,谢漪那一句轻描淡写的“也好”也足以使她高兴上许久了。
刘藻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全然是为所爱之人一句无心之语欢喜的模样。这模样落入谢漪眼中,又使得谢漪叹息。
刘藻哪知谢漪的心思,她单纯地觉得快乐,去殿外唤了宫人来,为她铺设床褥。
她这几日都睡在谢漪床前,便于夜间照顾她。
宫人搬了一张矮榻来,又取了被褥铺设好,供陛下夜间安歇。刘藻沐浴过,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就钻入被褥中。
矮榻与龙床很近,总不过三步之距,谢漪一转头,就能看到刘藻躺在锦被间,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她沐浴过,身上都是清新的气息,小脸被温水熏得通红,发丝束起,隐约可见白皙修长的颈项,全然一派正当青春的美好气息。
像是察觉到谢漪的目光,她转过头来,与她笑了笑,温声问道:“姑母不睡吗?”
谢漪想了想,道:“陛下可觉得乏了?”
刘藻摇头。她一点也不累,能这样贴身照顾谢相,即便每日都忙得连喝口水都难,可她还是不觉得累。
她原以为谢相这般问,应当是有话要说,不想接下去,谢相又沉默了下来。刘藻看了看她,这才发觉,谢相似乎有些寡言。她忙回想这几日相处,发觉谢相的寡言,并非因她乏力疲惫,像是纯粹不愿说话。
这一想,她就有些担忧,掀开锦被下了榻,跑到谢漪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容色,问道:“姑母可是有何处不适?”
她着急的模样,也很真心,看得谢漪有些出神。倘若陛下没有这些心思,只与她好生做一对姑侄该多好。
她没有说话,刘藻就急了,道了一句:“我去召医官来。”就要走。
谢漪拦住了她:“不必去,我无事。”
刘藻还是不放心,问道:“果真无事吗?”
谢漪点了下头。
刘藻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回床边,问道:“既是无事,姑母为何恹恹的,不爱说话。”
谢漪看了看她单薄的寝衣,殿中虽放了不少火盆,可风还是能从缝隙中漏入,陛下衣衫单薄,怕是会受寒,她便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陛下先睡回去。”
刘藻听话,又回到榻上躺下。
殿中的灯火灭了大半,只留下少数几盏,供以起夜之用。那几盏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刘藻的脸庞有些模糊,可她的眼睛却又这般明亮。
谢漪忽然又不愿责怪她了。陛下这个年岁,对情事好奇,起了什么怪心思,也怨不得她,只需好生引导,必能重归正途。何况她已想好了,待平定了太后与梁集,她就卸任去国,离长安远远的。时日久了,陛下自能明白如今的心思不过是对她的依赖罢了。兴许她回想起年少之时,竟对一年长了十四岁,老到足以做她母亲的女子动心,还会觉得可笑。
这样一想,谢漪的心就被酸涩填满。太后已是强弩之末,过不了多久便可平定,她将大权过渡到陛下手中,也用不了多少时日。她很快就要见不到她了。
“陛下想要说什么?”谢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