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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飘到鬼市的时候天已经亮了。</p>
与晚上的阴气森森不同，白天亡魂鬼市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雾，大家都焉耷耷的，这才刚出太阳，神行丸店门口，素来趾高气扬的店小二就已经直接躺在了地上，魅惑撩人的撅着屁股。晃眼望去，整个鬼市如同被人吹了迷药似的。</p>
相比起他们这副鬼样，我觉得我平日在大白天时，简直就比狗还精神，还能连蹦带跳的飘上那么远，虽则正午还是得躲躲日头……</p>
我往小树林飘去，林中酒家有枯木瘴气做挡，里面的小二要比外面好上一些，可来招待我的子游也是一副困觉极了的模样：“客官，你怎么现在来了……”他说着，像恨不得马上趴地上似的。</p>
“我来找你打探消息……你可以躺着说。”</p>
“啊……好。”他躺下了，半个身体陷在地里，“上次客官你好生厉害，你上次来打听的那个月珠，昨儿个确实变成厉鬼了。”</p>
“嗯，她的事儿我知道，想来隔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了。我今日来是想打探打探别的消息。”我道，“昨日夜里灵停山可有新鬼下来？能查到他们的身份么？”</p>
“这人世间一天，各处下来的新鬼可多了去了，要查他们的身份是可以，可得知道他们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得花钱去大阴地府钱铺查。”</p>
“大阴地府钱铺？”我默然，“那地方不止是给鬼结钱买卖，还能查人消息么？”</p>
“对，因为那里要结算各只鬼身前的功德，确定每只鬼在鬼市里收到的钱与买东西的价格，所以是有这些消息的，他们都是有的。”</p>
我捏着下巴琢磨，看来这消息是查不了了，那些灵停山的绑匪，别说姓名八字了，我就是连面也没见着。还得只能靠墨青自己去查。</p>
不过说到此处，我陡然想起了一件事：“那这般说来，大阴地府钱铺里，岂不是能看到自己生前过往的许多事？你上次说鬼会渐渐忘了自己生前的事，那等忘了时候，去那里看一眼不就得了吗？”</p>
“是可以，那里的规矩也和鬼市其他铺面一样的，生前功德多的人，就能将自己的事情记得越久，因为忘了就可以去看，价格还便宜。可生前作恶的人，拿到的纸钱少不说，查消息的价格还高得可怕，很多人拿到的纸钱，都不够去看一次的，所以只有任由自己忘了。”</p>
这……他爹的也对坏人有歧视！</p>
你们大阴地府钱铺真是时时刻刻都在逼我掀桌子！</p>
我忍了情绪，问子游：“像我这种，人给我一千纸钱，我只能拿到一百的，去那儿查消息，大概的多少钱一次？”</p>
子游有些惊叹的看着我：“扣了九成啊客官……你活着的时候都干嘛了？”</p>
我斜了他一眼，他老老实实的闭了嘴，斟酌了一会儿道，“你这儿少了九成的钱，那一般来说，买东西价格就比普通人要贵了九倍……一般人查消息，一万钱一次，你估计得九万，四舍五入一下，便是十万钱。”</p>
我怒不可遏：“你们居然还算四舍五入！九万直接给入成了十万！你们一万钱的时候怎么不舍成免费啊！你们坑不坑鬼！”</p>
子游一脸委屈的盯着我：“这规矩……不是我定的。”</p>
我几乎要将牙咬碎。</p>
气愤的在子游身边盘腿坐下，我抱着手开始重新琢磨烧纸钱这回事儿。</p>
看来我在鬼市的开支还得增加，光靠芷嫣那一个人给我拉人烧纸是妥妥的不够，我得想个办法，让很多人自觉的给我烧纸，最便捷的就是让墨青直接个整个门主令，命令万戮门下子弟，每天每人都给我路招摇烧钱，这样收入来得稳定又快捷，量还大，唯一的问题就是……</p>
我要编个什么谎，让墨青去下这个门主令……</p>
“客官，你别愁了，我这儿还有个消息，说给你听。”</p>
我看了一眼埋在土里的子游脑袋：“什么？”</p>
“你不是喜欢打听厉鬼的消息么，最近啊，我知道除了那丰州城里的月珠，另一个地方还出厉鬼了，你猜那地方是哪儿，我保证你猜不出来。”</p>
我一挑眉：“说得这么神秘，难不成是十大仙门哪家出厉鬼了？”</p>
“客官聪明！正是那鉴心门！”</p>
我一愣，暂且将别的事放了放：“你且与我细说细说。”</p>
“这是锦州城里传过来的消息。”</p>
锦州是他们鉴心门的地方，处在名门正派掌控地盘的腹地之中，鉴心门多出好剑，锦州城铸剑世家也极多，可谓是他们仙道里的兵器库。</p>
当年我掌控万戮门，盛极之时，挥剑东指，破了江城，深入仙门腹地，曾欲一举撕裂十大仙门，将他们南北分隔，再逐个击破，可便也是在锦州城这儿碰了钉子。鉴心门以数以百万记的仙剑在锦州城外落下万剑阵，将锦州城护成了个刺猬。</p>
我久攻不下，后来琴千弦趁机率千尘阁从江城周遭突袭我大后方，欲将我截断在仙门腹地之中，一举剿灭，司马容劝我收兵，我斟酌之后便退了回去。</p>
那次征战便也如此不了了之。</p>
细细一想，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知道了琴千弦这个人，然后在退兵回去的时候，顺道抓了琴千弦，带回万戮门去观看……当时好似本是打算看完之后杀了，可又觉得长得这么漂亮，杀了可惜，于是便放他走了。</p>
后来听说，也是因为这件事，让鉴心门与千尘阁结下了深厚的情谊……</p>
“客官……”子游一声喊，将我从遥远的记忆里唤回了神，“你还听吗？”</p>
“说，我听着呢。”</p>
“就是这厉鬼啊，好像本来不是鉴心门里的人，是在鉴心门被杀掉的，据说好像是那个鉴心门主信了什么起死回生术，找到了个什么法子，说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但要以命换命，于是鉴心门主就把那人杀掉了。手法残忍，导致那人不甘心啊，成了厉鬼。”</p>
我眯起了眼睛：“起死回生术啊……”</p>
“对呀，就说这些活人尽信这些邪术禁术，等做鬼就知道了，还阳丹还一个时辰就那么贵一粒，最后还得死回来，哪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起死回生啊！哪怕以命换命也不行啊。现在给人整成厉鬼了，整个鉴心门上下不得安宁。”</p>
“哦？”我有点惊奇，“都能干扰活人生活啦，这是有多大的怨气？”</p>
“听说死得奇惨无比。算是这百来年来，最厉害的一只厉鬼了。上面下令啦，让他们锦州城的鬼，连那方圆十里都不要靠近。省得被迁怒，撕个魂飞魄散，就糟糕了。城外的亡魂鬼市为了避他，都临时搬迁了。”</p>
我抱着手想了一会儿：“那厉鬼生前，可是姓琴？”</p>
“咦，客官你怎么知？听说那厉鬼生前与鉴心门主还是世交好友，两家儿女都还有姻亲呢。也不知那鉴心门主得是发了什么疯，竟这般作孽。”</p>
我静默不言，子游的声音在我耳边褪去，我仔细琢磨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鉴心门主杀了芷嫣的父亲，看不出功法的仙门人要绑司马容……</p>
这些事好像都是围绕着起死回生术来的。</p>
他们仙门的人，到底打算干什么？他们打算复活……</p>
谁？</p>
我想起了一个白衣翩翩的模糊人影，其实那人的模样我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我唯一只记得一件事，我发过誓，只要我路招摇活着一天，就不允许他活过来。</p>
虽则现在我死了，可在我还能看见这个世界的每一天，我都不允许他活过来。</p>
“客官。”子游再次唤醒我，他而今只有半个脑袋露在地面上了，他目光有些怯怯的盯着我，“你方才神色……好是吓人……你在想什么呀？”</p>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想起了一些让人不开心的往事和故人。我先回去了。”</p>
子游稍稍从地里爬了一点出来：“你这便要走了？日头会越来越烈的，你在店里歇歇吧。”</p>
“不歇了。”我想，如果他们仙门想要复活的人就是我所想的那人话，可能我这段时间都歇不了了。我飘出树林，“我去晒晒太阳，静一静。”</p>
在阳光底下，艰难的从鬼市飘回了无恶殿，晒了一整天太阳让我有点虚弱，身体的疲惫让我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p>
我躺在濯尘殿里，望着天花板，等着芷嫣回来。</p>
直到太阳落山前，芷嫣才回来了，看见我躺在地上的模样，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左右一望，将身体往床上一躺，然后离魂出来，问我：“大魔王你这是怎么了？被哪个鬼欺负了吗？怎么这魂看起来这么淡。”</p>
我瞥了她一眼：“你才魂淡。”</p>
我坐起身来，“刚回来的时候晒了下太阳。”我问她，“你去找厉尘澜要九转回元丹了吗？”</p>
“要了，他说忙……让我晚上去……”</p>
啧，我嫌弃的一撇嘴，往外瞅了一眼，但见夕阳西下，便穿上了芷嫣的衣裳，去了墨青寝殿里，他却不在，我正打算出去，便是一个暗罗卫落在了我身前，恭敬的行了礼，对待我的态度一如我还是门主时那般礼貌：</p>
“姑娘，主上正在无恶殿忙碌，请姑娘稍等片刻。”</p>
“哦。”我应了一声，“那我去偷看一下。”我如此说着，暗罗卫却也没拦我，反而是一口答应：“属下给姑娘带路。”</p>
这丝毫不犹豫的满足我的要求，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墨青给他们吩咐过一样。</p>
暗罗卫领我去了侧殿，像上次我偷听墨青与北山主谈话一样，我悄悄的躲在门背后，但见墨青站在堂上，下面跪着一些人，垂头耷脑，似是犯了错，被拎回来审了。</p>
他一袭黑袍，静静立在殿上，我遥遥望着墨青的身影，恍惚间，却想起了多年之前，很多次我从山外归来，停了风雪烈火的阵法，从山门前走上来，那时隔着长长的荒芜通道，一眼便能看见一袭黑衣的墨青立在山门牌坊下，静静守候我回山。</p>
每次皆是如此，其实那时根本没什么触动的，看见他便如看见山门前的牌坊那样习以为常。</p>
每次我走得近了，他便退在路边，俯首行礼，一般从山门前回山时，我身后都会跟着长长的队伍，摆着阔气的排场，我会仰着下巴，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p>
他以往总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从头罩到脚，让人看不清他的脸。</p>
明明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幕，甚至我生前根本就没有用心的去记过这场面，可现在想起来，这画面却如此的清晰，他一直守在那里，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山，他都会是等在那里的，第一个见到我的人。</p>
我晃神间，墨青已将几人处理罢了。无恶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他径直走来，在侧殿外面看了我一眼：“来要九转丹？”</p>
“是来要九转丹的，不过师父，我想先去丰州城见一下西山主，上次他托付了我一件事，我得去给他回个信。”</p>
“嗯。”</p>
他应了我一句，也没多说，上前来握了我的手，便带我瞬行至了丰州城，一同往司马容的小院里走着，我瞅了他一眼，脑子转过一个念头。</p>
“那个师父呀，今天我在山下听到了一些鉴心门的消息，说是他们府邸好似闹鬼了。”</p>
墨青应了一声：“暗罗卫今日来报，亦是说的此事，鉴心门主柳巍近来神智不清，府中多有怪事。却无人知道是何人所为。”</p>
我审了一眼他的神色：“我怕是我爹……所以我想去一趟锦州城，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我搓了搓手，咬着下嘴唇望他，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摆出我所认为的最可爱的模样，向他无声的传达着我的企图。</p>
墨青眉梢微微一动，眸中却有几分笑意：“你要我陪你？”</p>
我心尖一跳，当真怪了，明明我就是这个意图，可当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这般带着笑意的一说，我却真有几分害羞似的。</p>
我咳了一声，连忙压下这奇异的感觉：“锦州城深在仙门腹地，且不说那柳巍对我爹做的事，就说我现在可是您的弟子……我修为低微，若没人掩护，叫他们鉴心门的发现了……可就坏了。”</p>
“如此，叫暗罗卫继续打探消息便可。”</p>
“可万一是我爹……这种事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p>
“你如此想去？”</p>
我用力点头。想去，当然想去，他们仙门的，不管是谁，想要折腾着复活人，让别人起死回生我不管，可若是谁想让我的仇人起死回生。</p>
我就让那谁，先来地狱走一遭。</p>
墨青沉凝片刻：“明天我将门中事宜安排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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