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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眼——”</p>
宁宁靠在树干上, 把一绺散落的黑发在手指上缠成一圈又一圈，盯着脚下的瀑布发呆：“阵眼会是在什么地方呢？”</p>
她想不出答案，有些苦恼地把指尖长发全部散开, 拿脚尖在裴寂跟前点了点：“裴寂，你有什么想法么？”</p>
宁宁不爱叫他“小师弟”, 总觉得名字念出来更顺口一些，裴寂本人却十分守规矩, 似乎从没叫过她一次“宁宁”。</p>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p>
“师姐。”</p>
他还是万年不变的冷漠脸, 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 或许会被误以为是肉毒素打多后的面部肌肉僵硬。</p>
而与神色如出一辙, 裴寂的语调同样很淡：“我们对秘境所知甚少, 我能想到的事情，于你而言都是废话。”</p>
“怎么会呢！”</p>
她可不能打击自家小师弟的自信心，当即上前一步，站直斜倚在树上的身子：“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们要一起讨论嘛！”</p>
裴寂似乎很小声地叹了口气：“其一, 阵眼所在之处必然十分隐蔽, 不会被旁人轻易想到；其二, 据《阵法通则》所言，阵眼通常与阵法属□□息相关, 而水镜之阵……关键在于水泊，或是镜面。”</p>
他面无表情地说，一边讲一边看着宁宁的表情从期待变成“哦原来如此”，最后再到“这个我也知道啦”。</p>
等一段话讲完, 裴寂居然一反常态地挑了挑眉, 仍旧保持着与宁宁四目相对的动作, 隐约有那么一丝等着看好戏的意思。</p>
翻译成通俗易懂的大白话, 就是“看吧看吧，我早就说过了吧，你还偏就不信”。</p>
宁宁斗法失败，心思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自知理亏地轻咳一声：“这哪里是废话，这叫心有灵犀，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多好啊。”</p>
承影听话只听关键字，闻言嘿嘿傻笑一句：“她说你们心有灵犀欸！”</p>
她听不见承影的叽叽喳喳，继续耐心分析：“如果是与水有关，秘境里那么多河流湖泊，我们总不能一个个去排除——但要论特殊，除了这处没有镜鬼出现的瀑布，好像哪里的水泊都一样。”</p>
之前乔颜向她解释过，瀑布之所以不受镜鬼侵扰，是因为灵狐一族需要赖以生存的水源，因而在布置阵法时，特意在此处加倍增设了灵力。</p>
当琴娘提及阵眼，宁宁脑海里闪过的头一个地点就是这里。因此与前者告别后，很快与裴寂一起来到了此地。</p>
然而满心期待地来，却扑了一场空，她将瀑布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看出有什么猫腻。</p>
宁宁挫败地站在山巅，看着不远处滔滔而下的洪流，忍不住皱了皱眉：“要说镜子吧，秘境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镜面……我们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p>
他们刚来秘境不久，连魔君祁寒的真实模样都没见过，仅凭当前寥寥无几的信息，很难推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p>
——目前唯一能提供阵眼线索的，只有那位不知所踪的魔君。然而两人一旦撞见他，恐怕还没破开阵法，就先一步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了。</p>
“想不出来。”</p>
宁宁有些沮丧：“要不我们直接入水，去阵法的另一边看看？”</p>
裴寂本要点头应声，却忽然身形一顿、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身侧幽谧的丛林。</p>
天边清朗无云，昏黄的月亮黯淡又模糊，如同一面粗糙的磨砂玻璃，怎么看都不算清晰。</p>
月光洒在树梢上，映衬出漆黑一片的静谧深夜。有风吹过树木枝桠，引得叶子哗啦作响，倒影在地面上，像极了狰狞的魑魅魍魉，咧开血盆大口静候猎物到来。</p>
四面八方只有瀑布哗啦啦的巨响，如今虽然已入夏夜，宁宁却感到了一阵刺骨寒意。无影无形的威压如同碎裂的冰屑，在空气里悄然蔓延滋生，接触到她身体时，像是冰块狠狠地用力压下来。</p>
她听见树丛里响起一道低沉的笑。</p>
随即一道人影缓缓向前，穿过暗潮般汹涌的树影，闲庭信步走到他们跟前。</p>
那是个宁宁从没见过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高大魁梧，乍一看去，好似一座屹立不倒的山丘。</p>
他即使没开口说话，浑身散发的强烈灵压就已经能让她心中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做出防御姿势。</p>
“今晚天气不错，天空和月亮都挺漂亮，对吧？”</p>
男人竟心情不错地笑了笑，饶有兴致地抬头望一眼夜空，旋即将跟前的两个剑修粗略打量一番，挑衅般扬起眉头：“我听说……你们在找阵眼？进展如何了？”https://www.8gzw.com</P></p>
他笑得阴阳怪气，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是满满的戾气，更不用说那双三角形微微往上挑着，一看就是凌厉狠辣的模样。</p>
想必这就是魔君祁寒。</p>
裴寂仍然保持着拔剑对峙的动作，左手不由分说地轻轻一拉，将宁宁拉到他身后。</p>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要护着这小姑娘啊？”</p>
祁寒此时还在哈哈大笑，下一瞬间便猝不及防变了脸色，满脸尽是黑云压顶般的煞气：“可惜，你们今日一个都别想活！”</p>
他很生气。</p>
那姓贺的傻子居然将他摆了一道，双方还没开始打，就带着另一个剑修马不停蹄地溜掉。那两人跑得飞快，祁寒虽然有心去追，却很快就不见了他们人影。</p>
聚落那边幸存的魔修传来消息，声称“琴娘”叛变、乔颜出逃，阵眼的秘密很可能已被泄露。</p>
如今的水镜阵法之所以能苟延残喘，他的灵力几乎是全部的力量来源，若是阵眼被破，对于祁寒而言无异于要命的重创；</p>
偏偏他又不能自行将阵法解除，否则水镜另一头的魔气反噬，除他以外的所有同族都会没命。</p>
他们虽是魔修，心中却也存了几分情。</p>
祁寒不傻，得知阵眼一事被泄露，立马就料到定会有人来到瀑布之前。</p>
它不受镜鬼侵袭，特殊得太过明显，显而易见地与其余水泊不同。</p>
然而事实是，真相的确如乔颜所知道的那样，此地是他用多出了整整一倍灵力特意保护的水源。</p>
他话音刚落，魔气便裹挟着怒意浩荡袭来，惹得玄镜之外的林浅惊呼一声：“不好！魔君修为高深，他们两人定是不敌！”</p>
“若从瀑布之下逃跑，应该也会被很快追上。”</p>
浩然门的一名长老眉心紧蹙：“奇怪……阵法的核心究竟在哪里？”</p>
天羡子罕见地收敛了笑意，低垂着眼一言不发。</p>
黑气在瞬息之间笼罩了整座山巅，于祁寒身旁凝聚成一条面貌狰狞的巨龙，隐约有待发之势。</p>
若是在以前，宁宁说不定会慌张得自乱阵脚。</p>
但自从在古木林海见过血树暴动、在迦兰城里与同样身为魔君的玄烨有过一段对峙，她的心性与胆量都被磨练许多，不似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单纯懵懂如白纸。</p>
她亦是暗中凝集剑气，对裴寂低声道：“当心。”</p>
话音落下，刹那之间黑雾狂涌、势如龙腾虎啸。寻常人只能见到黑气越来越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俯身前冲；</p>
宁宁修为小成，定睛看去，竟望见半空中悬浮着无数锋芒毕露的细薄碎屑，每一片都锋利如刀，在月色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p>
随着祁寒一声低喝，滔天魔气一拥而上，好似万箭齐发，笔直攻向宁宁与裴寂命门！</p>
魔气来得飞快，逃跑或躲藏都已来不及。裴寂挡在她身前，迅速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出一道符篆，旋即将长剑横在面前。</p>
黑气如潮水将夜色淹没，呼啸着奔涌向前。在临近裴寂之时，长剑嗡地发出一声鸣响，符篆猛地迸射出刺目红光——</p>
而魔气竟在距离他近在咫尺的半空分流散开，没有触及两人分毫。</p>
祁寒眼底薄光一闪。</p>
那位身着黑衣的少年居然是魔族后裔，以自身带了魔气的血液为引，竭力阻挡着他的进攻。</p>
不过两人修为相距甚远，他注定坚持不了多久。</p>
祁寒对局势了然于胸，被裴寂护在身后的宁宁同样心知肚明。</p>
金丹元婴之间虽然只隔了一层修为，实力却是天差地别。裴寂能暂时挡住侵袭而来的魔气，便已经拼尽了全身力气，等灵力被一点点磨损殆尽，他们还是难逃一死。</p>
跟前少年人的背影瘦削挺拔，在月色下映出一层单薄影子，将她浑然笼罩其中。</p>
宁宁看不见裴寂的表情，只能望见他的后背已经在不受控制地发抖。https://www.yq6.cc</P></p>
毫无征兆地，耳边传来裴寂的声音。</p>
他向来要强，无论何时都不会将痛苦表露在外，因而此时也竭力压抑着话语间的颤抖，以极其微弱却坚定的语气告诉她：“跑。”</p>
宁宁的心口重重一跳。</p>
裴寂想必已无法继续支撑，届时魔气涌来，置身于此地的他们都将身受重伤。他无路可退，只能让她尽快逃离。</p>
可如果她走了，以他所剩无几的灵力，定然会在魔潮之中殒命。</p>
魔气没有任何消退的趋势，裴寂手中长剑却已出现了一道细长裂痕，如同蛛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p>
在剑身即将碎裂的瞬间，于周身混沌的黑雾里，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p>
裴寂原以为宁宁已经逃开了。</p>
可她竟仍然留在他身后，在千钧一发的须臾，裴寂听见她的声音：“我怎会丢下你离开……可别小看你师姐啊。”</p>
随即便是剑光一闪。</p>
宁宁上前一步拔剑出鞘，用星痕剑笔直刺向扑面而来的魔气浪潮。她虽不像裴寂那样身怀魔气，体内的剑意却在此刻轰然爆发，与魔潮形成短暂的对抗之势，为裴寂挡下致命的一击。</p>
剑气与魔气势同水火、两不相容，在彼此碰撞的瞬间两相反噬，轰地一声四散爆开。</p>
宁宁与裴寂皆被冲撞得后退几步，纷纷咳出鲜血，祁寒亦是面色一僵，将魔气收回。</p>
“很不甘心，对吧？”</p>
祁寒漫不经心地活动着手腕，眼底满是悠哉笑意：“不要难过，狐族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们，以他们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大概不出十天就能全部归西。”</p>
他说着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加深：“只可惜你们到死也不会知道，阵眼究竟被我安排在哪里……这也是人之常情，那种地方，没有人能猜到。”</p>
没有人能猜到的地方。</p>
宁宁已经没剩下太多力气，浑身上下的骨头像错位一样难受，仿佛随时都会化为齑粉一并裂开。</p>
她似乎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强忍着眼眶里淌下生理性泪水的冲动，努力保持冷静继续思考。</p>
究竟哪里……才是绝对不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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