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简单洗漱之后就下了楼,想赶在简行舟起床之前到岗。却不想简行舟今天竟然起得比她还早,她下楼时就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了。
茶几上放着一捧花,思及昨天他没说完的话,顾易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简行舟听到动静,回头看她,不等开口,顾易就说道:“别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有这个精力不如多用在工作上。”
仿佛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简行舟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垂下干涩的眼,不知所谓地笑了一下。
“昨晚玩的很开心是吗?你声音大到我在楼下都听到了。”
他听了一晚上,也想了一晚上,浑然发觉自己可笑极了。
“所以你选择了吴聿恒?”
“不是。”
“只是玩玩?”
顾易疲于解释:“算是吧。”
简行舟心里忽然舒服了一些,所以她不是不对他上心,而是没有心。
“也好。”
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
“我简行舟也不缺女人,继续这样倒舔只会让你更厌恶我。”
更重要的是,为一个不会爱他的女人放弃自尊,患得患失,只会让他变得毫无魅力可言——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以及时止损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撑起沉重僵硬的身体。他故作从容地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拿过茶几上准备好的花束。
简行舟轻巧地将花递到了顾易面前。
“我好像从没送过你花。”
昨晚他反复回忆他与顾易的过往,他确实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情人。约会从来都在床上,亦不曾给过她一句浪漫的赞美。
他们不能称作“恋爱”的关系,与正常恋爱的过程完全相反。先上床,后追求,直到决定结束的这一刻,才送上他们之间唯一的花束。
“本来想送你玫瑰,但感觉又会被你骂俗气,所以让花店帮忙选了桔梗。上一次我没能给你一个美好的结束,这次还你一个吧。”
顾易没有马上接过,而是抬眼审视着他。她想知道,这是不是简行舟新的陷阱。
简行舟猜到了她会怀疑,毕竟她从来不肯给他一点点信任,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从今天开始,我只是你的老板。”
他抬了抬下巴,让顾易看向他的房间,门口放着他来时带的行李箱。
“这里的房间我也会空出来,以后你爱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你的私生活我不会再过问。”
简行舟说罢就将花塞到了顾易手里。大概是握了太久,染上了同样的温度,还以为那是自己的血肉,于是松不开,放不下。
他忍不住看了顾易一眼,想从她那里读出一点点后悔或挽留。可惜没有,她只是微微蹙着眉,似乎连这一捧花都嫌恶收下。
那一刻简行舟忽然感到一阵麻木,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松了手。其实放手比他想象的要容易的多,容易到他有一丝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浑浑噩噩地取过自己的行李,埋头向门口走,像一场漫无目的的逃亡。
直到打开门,清晨的凉风吹醒了他,简行舟才意识到顾易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到近乎冷漠,让他的逃亡显得如此狼狈又荒唐。
他忽然生出一股不甘心……不,不是忽然,是他根本就不甘心!
简行舟回过头,近乎诅咒:“希望你永远铁石心肠,不要爱上任何男人!”说罢就夺门而出,没再看她一眼。
手上的花沉甸甸的,但顾易内心算不上愧疚,这是她期待或者说预料到的结果。一个理智的人,终会在无法回馈的爱中幡然醒悟。
今天是简行舟,明天就可以是吴聿恒,甚至有一天,还可能是周凉。
简行舟的及时止损,其实值得一声称赞,但顾易却无法坦然说出口。倘若承认,是否意味着真如他所说,她此生都不具备爱人的能力?
简行舟也就罢了,过去他亦曾辜负,如今他们不过是两不相欠。至于吴聿恒,她也立下了供他成才成名的契约。唯独面对周凉,她显得如此贫瘠。
顾易按时到岗,李沢才把昨天没能及时给她的手机物归原主。她给手机充上电,先翻了一下未读信息,发现没有一条是周凉的——昨天走后,周凉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这不是周凉的风格,过去只要到家,都会跟她报一声平安。
顾易担心他的安全,思来想去还是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周凉那边没响两声就接了,但回应的语气却远不如过去热情。
“到家了吗?”
“到了。”
周凉算了算时间,是十五个小时。上一次杜家一别,顾易五个小时之后才联系他,而这一次是整整一晚。
顾易简单解释了一下吴聿恒的事,称他们昨天约好是为了治疗。周凉没有追问,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那你好好上课吧。”
挂断电话之后,顾易冷静了一阵才重振精神。
好在昨天遗落手机时已经临近下班,没有重要客户再联络。除了蒋元浩晚些时候问了她一句手机有没有拿到。
“拿到了,谢谢。”说罢给蒋元浩发了个红包。
蒋元浩没接,解释道:“是高馆长代劳的,我其实没帮什么忙啦。他昨天过来找你,但你刚好走了,我就把手机给他了。”
顾易愣了愣,安德烈怎么知道她去尚奇科技的?
杜上齐和简行舟是决不可能告诉他的,除此之外她只跟李沢一个人讲过今天的行程。李沢从求索跳槽到她这里后,为了避嫌就不再跟安德烈私下联络了,所以也不会是他。
顾易觉得有些古怪,刚想给安德烈发个消息道谢,就看到了p的消息。
自从受过欧若拉帮助之后,顾易就将她当做了朋友。对方也常常找她闲聊,没有什么大事,有时候就是单纯分享自己看到的画作或展览。
欧若拉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昨天下午四点,让她看到信息回复一声。
从她两点多最后回复说要去科技公司开会后,欧若拉每隔十几分钟就有一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问她几点下班,晚上打算吃什么,今天天气怎么样。
无关紧要到,像是惊慌失措,恨不得马上见到她。
顾易感到荒唐可笑,但转念又觉得合情合理。最终她退出了安德烈的对话框,回了欧若拉一句:“我没事,谢谢。”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画展顺利筹备,杜上齐也没再闹过什么幺蛾子。
吴聿恒像是换了个人,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上班再没迟过到。也不再抱怨顾易交给他的翻译,甚至开始主动学英语。
有些杂活儿他不再做了,但人还是会在场,就站在一边拿着本子画速写,每天十张雷打不动,比他艺考的时候还要勤奋。
比过去最大的不同是,吴聿恒竟然开始读书了。
后来顾易才知道,安德烈每个月都会列书单给他,不仅仅是艺术绘画方面的,古今中外文史社科,有一些连顾易都没看过。
大概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吴聿恒重新拿起了油彩。顾易跟唐宁商量,将她在二楼的画室分了一半出来给吴聿恒。这样白天他可以在这边画画,晚上就可以回家陪他父亲。
而简行舟也再没有对她做过越界的事情,不过脾气却越来越大,顾易工作上有一点点疏忽,就会被简行舟拽着小辫子骂。顾易倒也无所谓,简行舟的“幼稚”她是知道的,只要他在正事上足够靠谱就够了。
自从简行舟搬出小海螺后,那个空出的房间一直没有新的住客。
唐宁一直跟唐嘉乐同居,并且打算画展结束后就同他去美国注册结婚。
这个决定着实震惊了顾易,毕竟唐宁在她眼里一直是游戏人间的“渣女”。虽然她家里一直催婚,但从未想过她会这么早结婚。
可冷静下来又觉得这会是唐宁做出的事,只要是她确定的人和事,她就会全身心投注进去——她骨子里的热烈也正是源自于此。
唐宁也是考虑了很久才跟顾易说,顾易还没来得及表态,唐宁就已经急哭了,像是怕顾易跑了,当场立誓,以后她和唐嘉乐的孩子跟她姓。
顾易哭笑不得,倒也不必。
但说实话,唐宁一直被她写在未来的规划里,就算唐宁结婚,重要性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可感情总需要时间和精力经营,即便顾易相信她和唐宁的感情不会改变,唐宁也不会因为结婚而放弃画画,但现实不会允许唐宁像现在这样陪伴她。
有些路她注定要一个人走,这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让顾易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回到小海螺,再看到那间黑着灯的空房间时,顾易总是会想起周凉。有大半年的时间,周凉都独自一个人住在美院宿舍里,像她一样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孤军奋战。
她知道这种时候才惦记起对方是一种极其可恶的自私。
过去这一个多月,他们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彼此。顾易很清楚,什么才能给周凉安全感,除此以外治标不治本的安慰都跟哄骗没有区别。
所以她不想再骗了,希望周凉看清楚她的贫瘠与薄情。如果他们真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对于周凉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唐宁的首场个展“见梦”定在立冬这一天开展。开展前一周,李沢最后一次跟顾易确认嘉宾邀请名单及画册目录细节。
“你确定要把这个人的名字加进去?”
顾易点头:“除此之外,我还要再加两份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