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一手扶稳了他的背,放柔了语气轻声唤着。胤祺却只是觉着身上乏得很,怎么都不愿睁眼,贪狼只得冲着守在房梁上的廉贞使了个眼色,小心地替着胤祺解开了衣裳的盘扣。连哄带劝地帮他把身上的衣物撤了下来,又接过廉贞递过来的寝衣替他换上,压低了声音道:“廉贞,主子今儿累着了,你过来诊诊脉。”
“可算是想起来让我诊脉了……”
这些日子被开发出了无数附加技能的廉贞悻悻叹了一声,却也迅速整肃了神色,半跪在榻前捏了胤祺的腕子。凝神振了半晌,神色竟隐隐显得有些发沉,又斟酌了许久才道:“少主肺脉上是儿时受的伤,如今已牵连着心脉受损,若是寻常少年,只怕长到这年纪已药不离口了——可少主却又偏偏自小修习过精深内功,至今仍苦练不辍,故而几乎显不出来什么,只是比旁人容易累些,也容易着病。尤其这大悲大喜情绪激动时,心脉激荡,内阴外邪最易趁虚而起……”
“好了好了,少在这儿背医经了,就直说主子现在有没有事儿就是了。”
贪狼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小心地揽着胤祺躺在榻上,又仔细地替他盖好了被子。在暗淡的灯光下头,少年的唇上竟像是不带什么血色似的,苍白得令人心惊。仍带着稚气的眉宇间因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纹路,也平白的显出几分无力跟虚弱来,叫人心里头莫名的觉着隐隐不安。
“眼下——眼下我也不好说。少主方才显然是被气着了,却又尚可自持,还不至到那极端激愤难抑的情形……”廉贞一时也觉颇有些为难,噎了片刻索性自暴自弃道:“大抵就是——就是总之你别再烦他了,叫他好好睡上一觉,好坏总得明日再看脉象才能定论就是了。”
“……”贪狼一时语塞,犹豫着望了望那个仿佛睡得并不安稳的小主子,终于还是难以放心就这么离开,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回你的房梁上头蹲着去,我再陪主子一会儿。”
廉贞向来懒得费劲儿争辩,闻言也不过是撇了撇嘴,便腾身窝回了房梁上继续守着。贪狼又静静地在榻边守了一阵,胤祺这功夫却已自个儿缓过来了些,只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厉害,迷迷糊糊地睁眼唤了一声:“贪狼?”
“主子,怎么了?”贪狼俯身应了一句,见胤祺自个儿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忙抬手将他扶稳了,又扯过一旁的软枕来叫他靠着:“主子可是要什么?属下这就去拿。”
“有水没有……渴得慌。”
胤祺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放松了身子靠在软枕上,微眯了眼打量着那一点朦胧暗淡的灯火:“贪狼……你杀过人吗?”
贪狼正往茶杯里头倒着水,便冷不丁的听着了这么一句突兀的问话,怔了片刻才无奈地垂了首苦笑道:“主子……属下若是没杀过人,也就不会有资格在这儿护着主子了。”
“多掺点儿凉水——渴得厉害,等不了那烫嘴的。”
胤祺望着他的动作,随口嘱咐了一句,又怔怔地出了半晌的神才继续道:“我才刚儿做了个梦……明见那个叫流云踏死的刺客,还有上回的那四个亡命徒——追着我,向我索命……”
“再怎么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又是头一回……主子是菩萨心肠,一时受不了也是自然的。”
贪狼捧着那一杯水回到榻边,微垂了眸温声应了一句。胤祺却是苦笑着摇摇头,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又轻叹了一声道:“我哪里算得是什么菩萨心肠……硬说的话,不过是有那贼心,却没那贼胆罢了。我也知道他们死有余辜,只是——那毕竟是断在我手上的人命,是我亲手了结的,心里总觉得憋得慌……”
“主子,这笔账是不能这么算的。”
贪狼忽然摇了摇头,侧身坐在了榻边,认真地望着胤祺缓声道:“照这般说法,那刽子手岂不是活不下去了?生死不能论形表,而该论因果。刺客行的本就是苟且之事,欲害他人之命,若是因此而死,杀死他的便正是派他行这龌龊苟且之事的人——至于那个亲手了结他性命的人,不过是这轮回天道手中握着的那柄刀罢了。一个人死了,自然该怪害他死的人,又怎么能怪杀他的刀呢?”
胤祺怔怔地听着他的话,许久才忽然轻笑出声,微垂了眸缓声道:“你这说法,听着倒是跟耍赖一般了……”
“耍不耍赖的,咱也不过是图个自个儿的心安罢了。”
贪狼见他脸上总算又见了笑意,却也暗暗松了口气,替他掩了掩盖着的被子:“主子,可还要喝水么?”
“不了,胃里堵得慌。”胤祺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杯子递还给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正要倒下去接着埋头大睡,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急得几乎火上房梁的脚步声,还不待屋中的人反应过来,房门便已被人一把推开。
“万岁爷,阿哥兴已歇着了——”
梁九功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跟着跑过来,话音却在见到房门大开时戛然而止。康熙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那个脸色苍白得吓人的孩子,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那句话来,只是急喘着哑声道:“小五儿,你……”
“皇阿玛……怎么了?”
胤祺茫然地抬起头,掀了被子由贪狼扶着就要下榻。康熙却已快步过去将他一把按住了,紧张地盯着他,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腕子:“不准瞒着皇阿玛——你可有哪儿觉着不舒服?朕这就传太医过来……”
“皇阿玛——皇阿玛,儿子好好的呢,这是怎么了?”胤祺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闹得一头雾水,话说得急了便又碰着了舌头上的伤口,疼得止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康熙蹙紧了眉打量着,见他虽然脸上没多少血色,中气却仿佛尚足,双目也仍算有神,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咬了牙沉声道:“朕刚去了东宫,听太子说——说你竟被气得吐了血……”
……??
胤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竟觉着很难把吐血跟今世的自己联系在一块儿——虽然前世在观众们奇特的审美下没少咬过血包,可那也都是假的,最多是为了增添点儿凄美的效果,顺便往上拉一拉收视率罢了。这辈子自个儿身子是弱了点儿,可也毕竟是全胳膊全腿没病没灾的,上哪儿就能轻易被气吐血了……当他是周瑜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胤祺也只好毅然地把这个锅搁在了太子的身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皇阿玛,儿子觉着——二哥他可能是喝醉了,或者是叫儿子给打蒙了……”
第79章 开解
到底也没弄明白以自个儿的身体条件该怎么实现吐血这么有难度的事儿,胤祺恨不得拍着胸口赌咒发誓,又把蹲在房梁上的廉贞这下来作证,这才总算叫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