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九郎见到满脸惊讶的酒鬼,似乎生出一丝兴趣来,不禁蹲下身来,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找我报仇,这其实只不过是你想拿我做替罪羊羔罢了,真正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就是你自己。
其实你父母恐怕是这世上最无私,最善良的父母了。可是你了?你可曾珍惜过,你又何时想过他们,你整日就知道找人比武,别人若不跟你比,你就用尽办法逼迫别人跟你比试,当你打死那些对手时,你可曾想过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父母。若非如此,我那周老哥又岂会千里迢迢赶来要除掉你这祸害。
其实当你受伤时,若非周老哥相劝,他说你与他乃是堂堂正正的比试,我若此时出手,会陷他于不义,否则我当时就除掉你这祸害了,岂容你到今日。后来你父母赶来求我救你,我曾一度将他们拒之门外,可你又是否知道,当时你父母跪在我门前好几日,我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但是我觉得正是因为他们太纵容你了,才会导zhì你变得无法无天,故此他们也应该为此负上责任。”
说到这里,怪九郎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当时若能悔改,还能与你父母共享半年到一年的天伦之乐,弥补你对他们的伤害,可惜你还是没有珍惜,你一心只想找我报仇,你从来没有反思过,造成这一悲剧的究竟是我,还是你,你的确是枉为人子呀。”
酒鬼眼中含着热泪,但硬是没有让泪水流出来,直视着怪九郎道:“难道那一刀真是我父亲自愿代你承受的?”
怪九郎哈哈笑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你父亲不是代我,而是代你。如果他不受那一刀,那么你就必须受我一刀,你反正已经多次将刀刺进你父母的心窝,也就在乎再多这么一刀了,其实你父母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呵呵,不过这还真是一个充满讽刺的愿望。”
说着,他突然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来,道:“这封信是你父亲被你杀死的前一晚写下的。他希望我能够交给你,但是我以为你作为儿子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封信,于是我不打算交你。不瞒你说,我曾一直觉得你父母愚昧无知,像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值得救,早点让你死,对任何人都好,但是现在我也做了父亲。我开始明白你父母当时的那种心情,而且你父母可以说是我的老师。唉,罢了,罢了。今日我就将这封信交给你,虽然你现在还是不配拥有这封信,但是,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不清了。这其实跟老夫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想报仇,那就。”
他信封放在了酒鬼的胸膛。道:“将刀从这里刺进去,刺破自己的胸膛和你父亲临死前对你的期望。如果你希望你父母能在二十年后终于能够瞑目,那就应该遵照这封信上的去做。”
“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跟别人解释,只是我答应过李奇,所以我才跟你说这番话,你听也好,不听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怪九郎站了起来,拍了几下前襟,道:“但你要记住,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放过你了,虽然我答应过你父亲,但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我现在不允许有任何危险存zài我身边,哦,还要要奉劝你一句,不要再对我妻儿露出那凶恶的眼神,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话至此,他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就当怪九郎走出树林后,酒鬼的左手突然抬了起来,但见他手中还藏着一把锋利的匕,他望着那把匕突然如痴如狂的大笑了起来,但眼泪始终未流下。
“既然你动得了,为何方才不一刀杀了他。”
树林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只见李奇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酒鬼兀自望着那把匕,嘴上道:“我若要杀他,你一定会出来阻止。”
“以你的刀法,我不见得能够反应过来。”
李奇走了过来坐在酒鬼的身边,望着酒鬼袖子那染红这一片,心里明白过来,其实他还是中了怪九郎的毒,只是在倒下之前,用匕划破手臂来刺激自己,刚才怪九郎蹲下瞬间,酒鬼绝对有机会一刀划破怪九郎的喉咙,凭他的本事,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
从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转身子来看,他应该也是早有预谋的。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酒鬼放下手来,自顾道:“这把匕就是我当初刺进我父亲胸口的那一把,我一直保留至今,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留着它,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它是用复仇的,我磨了一下午,就是为了能用它杀死怪九郎。”
李奇道:“刚才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你为什么又要放过了?”
酒鬼道:“因为他说的不错,其实害死我父母的凶手就是我,与旁人无关,这一qiē的一qiē都是我咎由自取,毕竟谁也没有逼我刺下那一刀,不是吗?”
李奇微微一笑道:“上一次你没有忍住,让你后悔了大半生,然而这一次你忍住了,这就是进步。”
酒鬼自嘲的笑道:“这哪是进步,分明就是退步,我想或许是我喝酒将脑子喝坏了,要是在二十年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挥出这一刀与怪九郎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李奇错愕道。
酒鬼冷笑道:“你太小看怪九郎了,我留有后手,他肯定也有防备,我敢肯定,我这一刀挥出的同时,他也能置我于死地。”
他说的没有错,怪九郎这人心思缜密,不管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卸下心中的防备。李奇笑道:“如果喝酒还有这用处,那我誓不喝酒岂不是愚蠢的决定。”
酒鬼哈哈一笑,道:“如果你认为有用的话,那你得多给我一些酒喝。”
“免谈。”
李奇果断的拒绝,随后又道:“扶你回去倒是可以。”
酒鬼摇头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再躺一会。半个时辰也不是很久。你放心,我会遵守我与怪九郎之间的承诺,一qiē的恩怨都将会在今日结束。”
“那好吧。”
李奇站起身来,道:“我就先走了。”
“多谢你给我这一个机会。”
李奇微微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声,转身离开了。
可是李奇前脚刚刚离开,又有一人从边上走了出来,他来到酒鬼身前,摇了摇头手中酒坛道:“还有力气喝酒吗?”
“哈哈,我就说这世上就你小桥最了解我。事先都将酒给我准备好了。”
“我是方才见步帅在,就抽空去隔壁村里买的。”
马桥伸出一只手见那封信放入酒鬼怀里,然后又将手伸到酒鬼面前。
酒鬼瞧了那只手,犹豫片刻,终于扔下了那把锋利的匕,伸出左手。马桥用力握住酒鬼的手,直接拉他起来,随后一手将他扛在肩上,一手提着酒坛朝着不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道:“我可以帮你报仇。”
酒鬼错愕片刻,突然笑了,而且笑的非常开心。稍稍摇着头道:“不必了,我方才并非是下不去手,只是报答他给了我父亲那半年的寿命,从今往后。他不再欠我什么,我也不再欠他什么。”
“大人,我们――我们跟丢了。”
李奇刚出树林。一个“樵夫”就快步走了过来。
李奇稍稍一愣,随即摆手道:“算了,他若不想人跟着,你们也跟不住。”
“是。哦,方才我们的人见到马护卫也进去了。”
“是吗?”李奇转头望向那片树林,笑道:“如今一qiē都不重要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在邑江边上停靠着一艘游舫。
怪九郎来到船前,抬头望着那艘船,踌躇了一会儿,才走了上去。
“恩公。”
怪九郎来到船内,只见里面站着七八人,这些人当中有男有女,穿着各式各样的服侍,有袈裟,有道袍,有罗裙,有儒服,还有由苏杭最上等的丝绸做的长袍。
这些人见到怪九郎来了,赶紧上前行礼,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些繁琐礼仪就免了吧。”怪九郎一挥手,道:“老夫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赶来了。”
那和尚道:“我们这些人都住在南边,得到恩公信,就立刻赶了过来,还有很多人都在路上,不日便能赶到这里。”
怪九郎稍稍点了下头,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扫而过,呵呵道:“转眼二十年,你们都变了许多啊!”
那罗裙妇女道:“可是恩公却一点也没有变。”
“哪能不老,老夫又不是神仙。”怪九郎自嘲一笑道。
那富翁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道:“恩公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怪九郎突然问道:“这一声恩公,你们都叫了多少年?”
“三十年。”
“二十四年。”
“二十七年。”
“唉――都有二三十年了。”
怪九郎叹了口气,道:“老夫听都听厌烦了,也是时候了结这一qiē了。”
那些人面面相觑,那妇女好奇道:“恩公何出此言?”
怪九郎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了那妇女。
那妇女接了过来,询问道:“恩公,这是?”
怪九郎道:“这信封里面是一份名单。相信这上面的人很快就会收到我还活着的消息,如果他们没有任何动静,那就不用去管了。可是,谁若有异动的话,那你们就帮我送他们这最后一程,而且这一次我要斩草除根,我不想再留下任何后患,毕竟我也没有多少时日陪他们继续玩下去了,三年之后,你们必须要给我一个结果,此事了结后,你们和我就再无瓜葛,听清楚了吗?”
“恩公请放心,我等一定完成任务。”
一干人等齐声道。
“那好!时辰不早了,老夫得回去了,有人还在等这老夫回去吃晚饭,哦,你们就不用送了。”
怪九郎说完也不等他们开口,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众人皆是一愣,均想,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恩公如此着急?
那妇女追了上去,“恩公,那其他人。”
“你们代老夫转告一声就行了,让他们别再来打扰老夫,否则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声音从船下传来
“爹爹,你这是去哪里了,怎地也不与我们说一声,害得我和娘在这里好等。”
蹲在府衙大门前的沈文见到父亲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言语间还带有三分埋怨。
怪九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呵呵道:“抱歉,抱歉,爹爹去会了几位老友,一时忘了跟你们说了,爹爹保证,不会再有一下次了。”
说着他目光又望向沈文的身后的尹氏。
尹氏上前来,担忧道:“他爹,要不――我们还是回山谷去住吧。”她在山谷中居住久了,对于外面的世界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怪九郎哈哈一笑,道:“不必了,一qiē都已经结束了,进去吧。”
进到府衙内,怪九郎见到大堂门前站着一道身影,轻轻一笑,小子,老夫归隐,可不是害怕被人报复,只是我不想再杀人了,不过为了他们母子,老夫这一双已经沾满鲜血的手可不介意再用鲜血粉刷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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