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故人情深
原婉然走近倒座房,那老人似在屋里擤鼻子,慢吞吞道:我思量死的死了,活的还得活,颓丧去不是办法,这身听声寻穴的本领荒废了也惜瞅着天气不好,早早到郊外等着,等打雷雨,探探哪块地底藏了宝贝
静默刹那,屋内啪的一声响亮拍桌,杯碗当啷磕响。
嘿,皇天不负苦心人,真给老子找着了。老人话声陡然精神饱满,站在那地上头,天上打雷,脚便响动,动静极小,一般人听不,我却决计不会错漏,头一准有墓室。老子赶紧找木头树枝作记号,抬眼一瞅,荒郊野外刮风雨,黑漆漆不到头,就我一个人,家去也是这着,就我一个人。那老人抽噎几,呜呜哭了起来,嚷道:娟子走了,我一个孤鬼要金银财宝何用
赵野给伏桌哭泣的老人拍背,趴在地上的墨宝起身,摇摇尾小跑到閤上的门前,抬前爪挠门板。赵野见状,离座开门,和他的小妻子打了照面。
夜凉,来做什?他问,把人往屋里拉。
你不在,我担心。原婉然轻声答道,尽管见到人了,依然上打量确定他真正安好。
面前人的眸子墨润温柔,那般目光倾注在家身上,赵野心头一片柔软。
身后老人糊问道:阿野,谁说话?
我媳妇。赵野回身,牵原婉然慢慢趋进房里。行了几步,原婉然嗅到一股酒气。
房里当地一只圆桌,桌上烛火摇曳,几盘小菜没动多,酒壶歪倒一边,附近无酒水痕渍,显然酒壶倾倒前便空了。
老人趴在桌上肘弯里,这时抬头坐直,显高瘦身形。他约莫五十来岁,发须斑白,五官甚是普通,彷佛到哪都见过这张脸,让人看着眼熟,扎人堆里却又认不。这时他醉眼朦胧,脸上涕泪未及全数抹净。
赵野向原婉然道:这位是尤公,在水井胡长生当铺做朝奉。征前我给你的单子提过。
原婉然记起,道了万福,公。
尤公一面应声,一面端详原婉然,眼圈又慢慢红了,我遇上娟子那夜,她正是你这般年纪。
赵野在旁解释:娟子是尤婆婆的闺名。又压低声音:前阵子没了。
不一样,天色不一样,尤公看向窗外,抬手在半空胡乱比划,我俩相遇那晚,月亮美了,玉盘一样挂在天上,一颗星子也无他忽然扬首朗诵:皎皎空中孤月轮,那时我心血来潮,来了这一句,没念完就摔个狗吃屎。乱葬岗那地方,啧,尸体、土堆横七竖八满地堆垛,稍没留意脚就岔子。我扑在一破席裹的身子上,那人便是娟子
原婉然寒毛直竖,这位尤公在乱葬岗认尸体作媳妇?
赵野搂住原婉然肩膀,道:公,我媳妇胆小,听不得坟墓、尸体这些话,我让她再取酒来。
哟吼,你小子懂得疼人啦?尤公哈哈打了个酒嗝,向原婉然摆手,别怕,没事,你尤婆婆好端端的没死,只是让娘家埋了。
娘家活埋女?原婉然揪住赵野衣袖。
赵野温声道:并非故意活埋。那日婆婆吃水煮鸡蛋,不慎噎着背过气去,婆婆的爹娘和仵作全当她死了,破席裹了人扔进乱葬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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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撞,松动婆婆堵在嗓子的那块蛋,歪打正着救人醒转。婆婆感激救命之恩,便嫁了他。好了,你去取酒。说完,把原婉然直送到门,低声道:别管酒,你明日还要上工,回房睡,公有我招待。
这样合式吗?原婉然细语:公是客,也是长辈,我怎露个面便回房睡大觉?
尤公乜斜眼,顾倚桌托腮感慨:姻缘天注定哪,乱葬岗那等地方没油水,我从不去的,巧那日一位行让官府喀嚓了,扔到乱葬岗,我去收尸重新安葬
原婉困惑,乱葬岗阴气重、景色怖,故而一般人避则避,怎地尤公不去,却是为了没油水?
抬眼向赵野探询,赵野难得眉心微结,向尤公道:公,您尝尝酱牛肉,看我的手艺如何。似乎急欲堵住尤公的嘴。
原婉然摸不清尤公真正来历,对这位老翁和赵野两人察颜观色,隐约觉着前者所说没好事,还是不听比较稳当。
她在丈夫臂上轻轻一按,我就走。便回房。
赵野眉结松开来,伸手探向前行的妻子背影,朝她圆翘的屁股拍了一记。
翌日赵野送原婉然上工,回转家里,尤公已在房里床上坐起,皱眉手抚胸腹。
他拣床畔凳子坐,向老人奉上一碗盐水,公伯,缓缓不适。
尤公谢着接过,一饮而尽,闭目养神一阵子,问道:阿野,我酒后说过不该说的话?
说了。赵野对着尤公,面色凝重。
尤公一拍脑门,满脸懊恼,都说什来着?
说尤婆婆是您的心肝宝贝,您最爱伺候她洗脚丫子,每晚端热水替她洗得干干净净,洗完擦干还要呵几痒。
哎呀。尤公老脸飞红。
我媳妇也在一边听着。
哎呀呀。尤公摀住老脸。
赵野悄不作声连屁股带凳子往外挪动,公,跟您说笑罢了。
唔?尤公由双掌抬起脸。
刚刚那些话是您上回醉酒说漏嘴的,这回您就讲了一件奇事:公仗义野坟行,英雄跌跤红鸾动。
兔崽子,戏弄老人家。尤公又气又笑,挥手拍赵野脑门,这一手迅疾如流星,幸亏赵野早作准备,一歪身子闪过。
公,您吃醉酒,什心事秘密都往外掏,往后酒水上头节制为好。
尤公斜睨赵野,兔崽子,怪道昨让你斟酒来吃,你干脆应,拦都不拦,搞半天给老子套,等着说教。
公,这我得驳您话了。赵野笑道: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多,往后我向您讨教的时候有的是,岂有向您说教的份?不过担心您酒后失言惊动官差,变个法子相劝。
尤公垂脑袋,叹道:我也晓得家这毛病要命,娟子在世,我牢记忌讳,滴酒不沾。我死了,她靠谁去?现如,她不在了,我吃酒,才好稍稍忘记这事几滴泪水掉落身被子,被面绽一点点水渍,他连忙擦拭眼。
公,你这样子婆婆会担心。
尤公抽抽鼻子,我就关在家宅院吃酒,只除了昨晚,在你家喝醉。这你也清楚。
是,不过最近您越喝越多,传到外人耳里,保不齐钻空子算计您。
尤
公专发富贵人家墓穴,不得伙作案,当铺又买卖赃货,一旦事发牵连者甚多。那些伙伴、卖家不会冒险放任他贪酒嘴不牢。
尤公沉默良久,末了摆摆手,以后公不碰酒。江湖打滚一辈子,年顺风顺水,临老倒翻船,没的惹人笑话。又问:你媳妇呢,昨公没吓着她吧?
她上工去了。昨您一开讲乱葬岗满地尸体,我便支开她。
尤公干笑,我真是,头回相见没带见面礼,还胡言乱语。你代我向她赔礼。说完,敲敲脑袋回忆,我彷佛记起来了,你媳妇是不是长得挺俊的?
是。赵野笑答,又道:别告诉婀娜我媳妇生得标致,她要问起,您一个劲夸我媳妇老实准没错。
我理会得,尤朝奉重重点头,一次我夸北里一个跟她岁的女娃娃琴艺胜过她,这以后一年,整整一年,我上你天香阁作买卖,她必拉我听她练琴,追问胜过那女娃娃了没、胜过多。说着,两人都笑了。
阿野,尤公问道:你喜欢你媳妇?
然。赵野一答道,迎向尤公审慎久视,笑说:她那品貌,谁喜欢都不稀奇。
尤公的手隔着被面在大腿上推摩几,你媳妇一看跟咱就不是一路人。你的事她知道多?
赵野收去笑容,缓缓道:她知道她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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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关于搜探古墓的细节,来《清稗类钞》的焦以盗墓致富。文中,盗墓集团焦及其伙数十人,有听雨、听风、听雷、观草色、泥痕等技。一日打雷闪电大雨,伙听从焦吩咐在外查探,一人回来告诉焦,大雷时,隐隐觉脚浮动,似闻地有声相应者,果然在那处地发现古墓。
网上找到的偏方:开水加许食盐,减缓酒后胸腹不适。效验如何不得而知,换别的中药方解酒汤,药材都多,赵野不没事在家收藏齐全。水果则有季节性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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