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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娘不服道:“怎么比不过,马家闺女就会织锦。”
江老爹道:“那马家闺女茶饭比得过清哑吗?”
江大娘想了想道:“曹家闺女茶饭好,也会织锦。”
江老爹瞪眼道:“曹家闺女茶饭我吃过,比清哑差远了。会织锦又怎么样?瞧她长得那模样,跟咱明辉配吗?”
江大娘哑口无言。
这曹家闺女样样都还好,就是长相差了些。
所以,江明辉见了一面后,死活不乐意。
江老爹见她不说话了,又掰着手指数道:“马家闺女会织锦,煮饭手艺平常;王家的闺女能说会道这两样手艺都平常;曹家的闺女还算不错,可人长得差了些,你倒是找个十全十美的来我看看?还有,这几家哪一家能比得上郭家家底厚、能陪嫁二十亩田?不是我贪财,人家样样好,我当然要选好的了。比来比去,就数清哑好:人长得好,又能干,又斯文,又体面,又孝顺,又不爱说闲言碎语惹是非,这样的媳妇才是过日子的人。你不知足,还要挑三拣四。真要是再往上好,人家能看上咱明辉?咱们家又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明辉又不是什么秀才举人老爷。”
江大娘这才算真的无言以对。
可是,她心里就是不顺。
面上不说,心里嘀咕:不就是要她喊一声吗,这也算挑?
江明辉见爹说服了娘,总算松了口气。
他丢开这事,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秋景,开始想清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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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郭家一干人,眼看着江家船去远了,才回身进屋。
等本家亲戚也都走了,他一家人围聚在正屋堂间闲话。
座上只有蔡大娘一个客,是吴氏刻意挽留的。
吴氏对郭守业道:“明辉这娃真是不错!他爹和哥哥也都还好。就是江老婆子难缠,不像个和气的。亏得清哑嫁的是小儿子,往后让她跟明辉住镇上,不能住老宅,不然肯定受那老婆子气。”
阮氏也点头道:“江大娘蛮挑剔的。”
郭守业便问怎么回事。
阮氏便将之前水边一幕说了。
郭守业沉吟一会,问蔡大娘:“亲家母,这江婆子人怎么样?”
吴氏也看向她,特意留下她就是为这个。
蔡氏道:“江婆子人心肠不坏,就是性子严厉些。”
说着,不经意地瞄了吴氏一眼,心想,要说严厉,亲家和她可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这不算毛病吧?要是这也算毛病,她把闺女嫁郭家岂不嫁错了!
郭大全道:“她再怎么样严厉,咱小妹那好性子,要是还不能容,真是没天理了。娘,这事我们也别瞎操心。我看就像娘说的,将来让清哑和明辉住镇上,不跟他们一块住。就咱们陪嫁清哑二十亩田,也够他们过日子了,怕什么!”
郭守业点点头,道:“就是这样。”想想又道:“亲家是个实诚人,不会亏待清哑。要是他们不好,我郭家也不是吃素的。”
郭大全笑道:“那是。我兄弟三个,还能让人欺负小妹!”
郭大有等人也都点头。
阮氏又提yì道:“爹,娘,小妹亲事定了,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了。趁着冬天闲的时候,让巧儿她爹把陪嫁的家具一样一样做起来。攒两年,也差不多能攒齐了。咱们自己做,也能省一笔开销。早些准备,不慌不忙的,能做精细些。要是等成亲日子定了再做,怕赶不及。手忙脚乱的请匠人进门,多花银子不说,活计做的不精细,反不好。”
吴氏见她考虑深远,很满意,道:“二媳妇想的周全。”
蔡氏听了不服,又没什么好主意可贡献,只能干看着。
郭守业对郭大有道:“大有,等农闲了你就慢慢给你妹妹做嫁妆。”
郭大有道:“嗳。等萝卜和小麦种了就做。”
郭守业又道:“大全,你往镇上看看,有好木料再买些。”
郭大全也答应了。
一家人又议论一会,才算心定,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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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哑定亲后,对未来不无憧憬。
她眼明心亮,也看出江大娘不是好说话的,为将来生活计,自要努力。一是努力壮大郭家,二是努力壮大江家,否则,和江明辉在外生活的计划如何能实现呢!
想罢,她又一心投入自己的创作中去了。
秋去冬来,转眼过了几个月,到了十一月。
这期间,有两件重要的事须得详说。
其一,清哑虽没在织锦方面有所突破,却和二哥做出了剥棉籽的搅机,以及三锭脚踏纺车。这都是黄道婆的发明,清哑融汇两世所学,比出构造,和郭大有一块琢磨做了出来,并未费什么心力。
搅机结构很简单,却省了手工剥棉籽,速度加快自不必说。
三锭脚踏纺车可同时纺三股棉线,效率非同小可。
郭大有做出来后,当即叫了郭守业、吴氏、郭大全和郭大贵来看。
他们都惊呆了,至此彻底肯定清哑见神仙的奇遇。
当问及下面该怎么做时,清哑只说了三个字:“先不说。”
她是想等个好时机,然后为郭家谋利。
具体如何操作,她并没有详尽的筹划。
郭守业等人没有追问,他们依然对清哑的话自由发挥。
郭大全觉得小妹肯定有大计划,要谋定而后动;郭大有觉得小妹还有新的创作,要等全部都弄出来,才一举成事;郭大贵没别的想头,觉得赚钱的东西当然要保密;郭守业考虑最全面,觉得闺女是想摸清外面行情,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些公开。
这一次他们父子没有各行其是,而是慎重地凑一块商议。
商量结果就是:先瞒着蔡氏等人,这些东西也不能拿出来用。
不是不信任,而是人知道多了,想不漏风也难。
他兄弟都郑重答应了。
第二件事就是:江明辉每隔几天就会来郭家一趟。这日,清哑将一幅设计完善的竹丝编织图交给他,还有一些小钩针的图样。他本是内行,看了这图,便如打开一扇大门,闯入一个新天地。自此,他的人生便发生了巨大转折。
清哑对他道:“你该去大城镇,竹丝制品要卖高价。”
不是她故作高深,而是她只能说出这些。
毕竟,她前世只开过书店而已。
江明辉却领会到其中奥妙:如此精细高雅的东西,自然要卖给文人雅客,以及豪门贵族,在乌油镇是没有作为的。
他便暗自计划:等一qiē齐备后,最迟来年春,便去霞照县城拓展,力争在锦商如云的繁华之地争得一席之地!
他虽内行,艺术素养却不够。
因此,在设计方面依然要请教清哑。
来往之间、相商之余,两人愈加情深。
清哑虽然心理年龄长于江明辉,然前世经历人事少,性格单纯;江明辉却是多情的,对她又十分爱重,百般俯就呵护,种种温柔体贴不消细数,因此两人情投意合,竟让清哑觉得比前世男友相处还有感觉。
十一月初七晚,水乡降下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第二日凌晨,鸡才叫头遍,清哑便起床了。
她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裤,便在房内跳起舞来。
她跳的不是劲舞,而是舞蹈,极舒展身姿的那种。
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她生活圈子狭隘,活动少,运动更没处去,因此早晚在室内跳舞锻炼身体、塑身修形,不然容易生病。
跳了半个时辰后,她收身停止,窗户上也明亮起来。
她便换上紧身小袄和棉裙,外面又罩一件浅红对襟夹袄,然后梳头、在桶里舀了些冷水簌口洗脸,收拾妥了,才推开窗户。
外面雪已停了,莹白刺目。
田野村庄皆被白雪覆盖,凡有水的地方则呈黛青色。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黑白二色了!
她将目光收回来,落在门前。
一样的寂静,一样的冰洁冷冽。
这时,一个头戴厚棉帽,身穿大棉袄的身影闯入视野,他扛着笤帚走向水边,跳上郭家乌篷船,用笤帚打扫船上积雪。
那是她爹郭守业。
她看着那弓背的身影,忽想起一首诗来: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她回身在琴案前坐下,信手弹奏起来。
如今天冷了,她晚上怕冷,不大弹琴。她前世在北方长大,冬天都是在有暖气和热水的环境中度过,眼下这等森森严寒,实在承受不住,织锦还行,弹琴的雅兴却被“冻结”了。
因此,她弹琴的时间便改成了每日清晨,练身之后。
床上,被琴声惊醒的郭巧睁着漆黑的眼眸,静静听着。
在这寂静的冰雪世界,琴声似乎传得特别远,听着也格外清晰。
景江上,方家船正逆流行来。
方初坐在舱内榻上品茗,面前矮几上摆了两碟精致小点心。
忽然,他端茶的手一顿,叫道:“昌儿,拐过去!”
跟着放下茶盏,起身到窗边,推开窗户。
刺骨的寒气便裹挟着琴声灌入舱内,他激灵打了个寒颤。
于是回身,取下挂在榻旁衣架上的大毛氅衣罩上。
外面,昌儿赶紧通知掌舵人将船拐向郭家那条水道。
方初站在窗前,喃喃道:“怎么晚上不弹了,早上弹?”
前次他特意晚间经过这里,等了好久也没听见琴声,还以为怎么了,谁知今早听见了。
昌儿正进来回话,闻言插嘴道:“这老头怕冷。”
方初瞅他道:“你怎么知道是老头?”
昌儿很有把握道:“弹得这么好,肯定好老了。”
方初想要说“你的意思少爷我年轻,就弹得不好了?”又怕耽搁听琴,遂懒得再理他,望着窗外静心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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