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失笑,问:“你真让她看织锦?”
韩希夷点头,把心中打算说了。
方初正听着,忽然目光盯着前方一处不动了,且神情异样。
韩希夷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看,那边有一艘画舫,前舱窗户内几个女子在说笑,正是严未央、沈寒梅和郭清哑。
“她出门了!”他喃喃道。
方初不语,只盯着那边。
那个小姑娘伏在窗边,专注地望着水面,侧影优美而宁静,和身边话语激昂的严未央、含笑倾听的沈寒梅形成鲜明对比。
她听见那些流言会怎么想?
他忍不住试着揣测她的心思。
然这一次,他的心里却没有自动浮现任何想法。
看来,必须面对她,他才能知道她想什么。
“可要过去?”韩希夷问。
“不!”方初道。
他可不想见她,躲还来不及呢,这时候倒凑上去。
韩希夷笑道:“也是,去了保不准要挨骂。”
也不知他是说严未央呢,还是说郭清哑。
方初也不追究,也不辩解。
韩希夷便命人将船往另一个方向划去。
“如今你打算怎么应对?”他问方初。
“还没想好。这时候轻举妄动不得,动一动则流言更甚。譬如那水,总是越搅越浑的;若不理会,过会子它便沉淀清澈了。”方初道。
韩希夷听了沉吟。
忽然他用扇子一拍手心,道:“有了!眼看就是七夕,咱们出个彩头,让各大花坊评选花魁。这么一闹,那件事也就遮盖过去了。”
方初眼睛一亮。赞道:“到底是希夷,出个主意也是风流的。”
韩希夷笑道:“我倒为你分忧,你倒取笑我。”
方初目光炯炯道:“这事你先找花坊主事的来谈。彩头却要等去郭家的那日,拉上其他几家加入才好,也顺便告sù郭家一声。”
韩希夷会意,道:“这是自然。”
这是要卖郭家人情。
他们这么做固然为了谢家,也是为了郭家。费心巴力的。总不能白干,总要让人知道,他们是在替双方调和。
商议定后。两人便分头张罗起来。
※
再说严未央,她见清哑身子好些了,便偷空带她出来游田湖。
等上了严家画舫,没有别人在跟前。她便大骂谢家无耻、行下流手段散布流言、毁人清誉等等,“谢吟月我原先还算佩服她。这次我瞧不起她!行这等龌龊手段,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风范!且自取其辱,如今外面连她妹妹也给编排上了。”
沈寒梅见她气得俏脸黑红,壮胆道:“这事应该不是谢大姑娘做的。”
严未央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她干的。我就是觉得她无能:连自家弟妹都管不好。出了这等事,还有什么脸面!还敢自诩行内第一女少东、‘巾帼不让须眉’?”
这话倒是,沈寒梅不说话了。
因偷偷看向清哑。眼里有深深的担忧。
在她想来,清哑遭遇的事。换做她碰见其中任何一桩,只怕都活不成了,就算活着,也不敢出来见人;可清哑看上去总是那么安静,像没事人一样,她着实敬佩,又心疼她可怜。
严未央自然也想到这点。
她抱着清哑肩膀安慰道:“清哑,你别难过。我还没见你时,听见你和江家谢家的事就十分敬佩你,就因为你有志气。我虽与你性子天差地别,志趣却是相投的。我也是这样倔强的。等闲人别想让咱们屈服。你听我的,别把这些龌龊事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白让那些人高兴。”
清哑转脸,看着她微微一笑,点头。
严未央见自己劝动了她,十分欢喜。
她便不再说这伤心话题,转而向她指点田湖风光、各处古迹来历等等,一路赏玩。
清哑看着在夕阳下的湖面上下翻飞的白鹭,思绪落寞。
跟失恋相比,流言对她并无多大影响,只给她添了些感慨。
这些日子她所经历的,比她前世二十多年经历的加起来还要多,让她深深体会到人心诡谲和险恶,感受到世情的变幻莫测。
失恋在这些事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七月六日,郭大有将新织机做了出来,九大锦商便各带了一名熟练织工和一名意匠到郭家,学习织锦和绘图。
来的人很齐全,该来的都来了。
比如沈亿三,沈寒梅已经在了,他还是来了。
方初在来之前很是踌躇,有些不想来。
可他又想:前次拍卖和织锦大会,郭清哑可都是兴出了花样的,这次不知又有什么新招对付谢家,他不能不去。
韩希夷就怕落单,闻言立即道:“是该去。你还怕她不成!”
方初竖眉道:“我怕她?笑话!”
韩希夷忙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怕她。只不过你看她是女流之辈,不与她一般见识。再说,咱们今天不是还要说那选花魁的事么,你要不去,这个人情让我卖?”
方初沉脸不语,和他不早不晚来到郭家。
郭家,郭守业先行回乡去了,只吴氏和郭大全兄弟等人在。
见面后,大家寒暄客套,十分热闹。
因郭家没有下人,大家很体谅,凡事自己动手。
新做好的织机就摆在堂间,共众人观看。
传授技艺的是吴氏和阮氏,两人共同操作那织机。
阮氏学艺也算精湛的了,然她终究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于织工提问都能解答,对意匠所问却说得含糊其辞。
每当这时,就得清哑来解答。
这时,大家算是领教她惜字如金的秉性:少则一两个字,多则四五个字,那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说。若非众人已经知道她脾性如此,还只当她藏私不肯教人呢。
好在阮氏只要经她提示,马上就能进一步解释,众人才感觉好些。
看了约一个时辰的实际操作,众人已基本明白突破原有技术桎梏的关键在哪里了。
然明白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一回事。
大家便眼巴巴地看着清哑,希望得到进一步指点。
韩希夷不耻下问:“郭姑娘,在下还不甚清楚。”
清哑瞅了他一眼,没作声。
转身却拿来一幅图稿,挂在一扇屏风上,现场解说。
大家急忙自己动手搬椅凳,乖乖坐好听她讲。
方初自然坐得离清哑最远,不愿离她近了。
韩希夷见他这样,就想坐前面去,也不好丢下他一个,只得和他坐一处;严未央、沈寒梅坐得离清哑最近,再就是卫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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