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笑到一半,忽想起什么,又敛去笑容。
方初忙问:“怎么了?”
清哑道:“心里总是放不下。”
方初问:“放不下什么?”
清哑道:“咱们两个自己出来逍遥,孩子们都丢在家里……”
她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没当母亲的人是不会体会出的,就算孩子不跟着你,你心里也总像有个牵挂,放不下,玩不安。
方初立即明白了。
他想起早上来时女儿体贴地说“娘,你跟爹去。我不哭。我长大了。”忍不住心里也一阵歉疚。
无悔因为上次他们来京城时又哭又闹,经过方瀚海夫妇教导几个月后,变懂事了,所以这次特地保证她“不哭”。
这样的闺女,怎不叫人心疼。
方初是男人,心里纵使心疼,嘴上又是一种说法。
他正色对清哑道:“清哑,我们不能永远将孩子拴在身边,他们也不可能永远陪伴在我们身边。总有一天他们会长大,然后离开我们。从小适当教会他们分离,对培养他们自立有好处。
“我当年初次接管家中买卖,东西南北到处走,毫不恋家。
“有一天,适哥儿他们也会这样,无悔会嫁人。你必须现在就学会放手,让他们学会自己走。你牵挂他们,会对他们形成依赖,永远舍不得放开他们,对他们未必是好事。
“只有我,会一直陪你到老。”
这话对清哑触动很深,令她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书。
书中有句话,大意是“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以聚合为目的,唯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以分离为目的。父母真正成功的爱,是让孩子尽早作为独立的生命个体从你的生命中分离出去。分离越早,就越成功。”
这话和方初刚才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便想象将来和他在清园小景河泛舟的情形。
她微笑道:“等老了,我们可以带孙子孙女。”
方初也笑道:“嗯,我们做老祖宗,就像爹和娘这样。”
忽又想起一事,问:“先前你许的什么愿?我听你咕哝那半天。”
清哑仰望他,轻声道:“希望我们再不要吵架了。”
方初愣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捧起清哑手,郑重道:“我们再不吵架了。”
这世上的夫妻千千万,每一对相处的模式都不一样。
有些夫妻天天争吵,并不意味着他们不相爱,只是他们习惯这样子。若有一天其中一个先走了,另一个人没了拌嘴的,世界忽然便沉寂下来,失去了人生的乐趣,往往隔不久也会追随前面那个而去。
方初和清哑却不同,他们很少争吵的,偶然争吵对彼此的伤害很深,所以清哑上香时,虔心许愿“再不要吵架了”。
在他们身后,与放生池并列的另一间禅院内,玉瑶长公主和侍女站在院门口,望着山坡上并列的男女,如望一道风景。玉瑶先盯着清哑头上黄色的迎春花看了半响,再将目光转向方初,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仿佛透过他想起什么人或事来,触动了她。
山坡上那对人出神,这边看的人失神。
正在这时,巧儿的丫头金锁匆匆走来,回禀道:“大爷,大奶奶,刑部王大人和左都御史蒋大人的夫人来上香,三奶奶正招呼”
方初对清哑道:“走,回去。”
两人便转身往回走。
才走下山坡,就听附近禅院内乱纷纷的人声:
“长公主,长公主?”
“快,去瞧瞧!安御医应该还没走远,去叫安御医!”
“先扶公主进殿去。”
“不行,公主没法走,我背她。”
“叫主持大师来,大师懂些医术。”
……
方初停住脚步,猛转脸看向院内。
只见院内两个侍女,其中一个怀内抱着一个女子,另一个在旁相扶,脚步仓皇地往旁边殿内走。之前捡风筝时,为方初清哑开门的婆子从侍女手中接过玉瑶,对那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伺候的?怎么让长公主摔倒了?”
侍女惶恐道:“没有。公主没有摔倒……”
她觉得糊涂极了,公主不知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另外那个侍女飞奔而出,想是去追什么安御医。
才出院子,看见方初清哑一行人,迟疑地放缓了脚步。
方初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与探究,对院内张望一会,又把目光移到眼前侍女身上,上下打量。
这侍女正是锦绣,被他看得心慌,急忙低头匆匆跑了。
清哑觉得她目光很奇怪,似乎对自己这边很戒备。
方初若无其事地拉着清哑道:“走。”
清哑道:“玉瑶公主生病了?”
方初摇头道:“不清楚。这不关我们的事。”
他心里却在思索:玉瑶为什么来这?又突然晕倒?
两人走到放生池那,碰见方制、王瑛和阮氏等人,正和王家两位太太及蒋夫人在买鱼放生呢,忙彼此寒暄招呼。
原来,王源夫人听说女儿女婿来上香,忙约大太太前来。
大太太记起蒋夫人曾约自己上香,又命人去蒋家告诉蒋夫人。
贵夫人出行不像普通百姓,抬抬腿就能走,她们这一准备就花了半上午,好在松山就在京城内,并不远,紧赶慢赶来,也到下午了。
王源夫人一到这就找王瑛和方制,一找找到放生池,所以她们都还没进香呢。等放生完,几位夫人便要去各殿上香,
方初便带着人在外护持,清哑方制王瑛陪着几位夫人上香。
接下来,方初在外面先是看见刚才那侍女带着一位穿官服的短须中年男子匆匆往后面去了;跟着,主持大师也带个小沙弥往后面去了;再然后,是玉瑶长公主的驸马赵辉匆匆赶来,满面急色。
方初用目光询问地看向张恒。
张恒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做什么。
方初仔细回想之前情形,不得要领。
他并没有让张恒去打听。
殿内,正上香的三位夫人听人说玉瑶长公主刚在后院游玩时晕了,现在正由御医诊治,想着既然碰上了,论理该去探望一番。
清哑听了踌躇,她要不要去呢?
她本能就想找方初,问他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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