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司正堂内。
寇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刘亨见正堂里就剩下了他、寇季、曹佾三人,赶忙凑到寇季身前,追问道:“四哥,快说说,我爹为何不让我出仕?”
寇季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皱眉低语道:“有点不对劲……”
曹佾在一旁点了点头。
刘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二人,追问道:“什么意思?”
寇季沉吟道:“他们的态度不对劲……特别是那个刑狱知事。”
曹佾见刘亨还是一脸疑惑,就解释道:“寇公如今身居宰相之位,位高权重。按理说,这些提刑司的官员,不仅不敢为难寇兄,反而得阿谀奉承的巴结寇兄才对。
可他们的反应,明显不符合常理。
他们似乎不怕寇兄,也不怕寇兄背后的寇公。”
刘亨闻言一愣,仔细想了想刚才那些人的态度,愕然道:“还真是……”
寇季皱眉道:“所以我才说不对劲。”
刘亨抬手捏起了下巴,思索道:“他们不怕寇兄,也不怕寇公,那就说明他们有更大的依仗……”
刘亨的话还没说完,寇季和曹佾同时皱起了眉头。
寇季抖了抖官服,沉声道:“提刑司的事情,你们两个先帮我盯着,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要不出乱子就行。”
曹佾盯着寇季,低声道:“你要进宫?”
寇季重重的点头,“我祖父已经几日没有回府了,我得进宫去看看。”
刘亨听到这话,也反应了过来,他一脸愕然道:“你们是说,寇公有可能……”
寇季沉着脸,没说话。
曹佾点点头,沉声道:“以寇公如今的地位,只要他不出意外,别人很难动摇他半分。刚才那些人,明知道寇公位高权重,却不给寇兄半分面子。这说明,他们觉得寇公已经威胁不到他们。有可能是寇公在宫里出了意外,他们比我们早得到消息。”
刘亨惊愕的张大了嘴。
寇季没有跟他们继续攀谈,而是匆匆出了提刑司衙门。
他坐上了轿子,催促着轿夫,抬着他尽快往皇宫里跑去。
寇季到了皇宫门前,侍卫们依然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
在得知了寇季的来意以后,他们进去通禀了一声,当即就有宦官出来,领着寇季进了皇宫。
寇季在宦官引领下,到了资事堂,刚到了资事堂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寇季迈步踏进了资事堂,就看到了寇准正捧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在喝。
寇季瞧见寇准喝药的时候,寇准也瞧见了寇季。
寇准赶忙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他喝光了药以后,把空碗扔给了伺候他的宦官,急忙摆手道:“速速退下……”
宦官前脚刚走,寇季就到了寇准身前。
不等寇季躬身施礼,寇准就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资事堂里只有寇准,以及几个宦官、宫娥,所以寇准说话很随意。
寇季拱了拱手,“孙儿寇季,见过祖父。”
寇准摆了摆手,道:“你不去提刑司衙门处理公务,跑到宫里来做什么?难道又闯祸了,来求老夫包庇?”
寇季盯着寇准,皱眉道:“孙儿听说,祖父身体抱恙,所以进宫来看看。”
寇准闻言,瞪起眼,喝道:“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告诉老夫,谁说的,老夫要让人拔了他满嘴的牙。”
寇季脸色一沉,追问道:“那您刚喝的是什么?”
寇准打哈哈道:“老夫觉得天气有些微寒,所以让人熬了一碗姜汤……”
寇季一脸不信。
寇准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没有多少说服力,就微微板起脸,道:“你在质问老夫吗?于公于私,你都没资格质问老夫。”
寇季叹息一声,“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寇准心头一暖,脸色柔和了几分,说道:“老夫心里有分寸,你不需要担心。”
寇季盯着寇准,叹息道:“殿里这么浓的药味,我已经闻到了,您还要隐瞒吗?”
寇准脸上神情一僵,不自然的道:“老夫只是偶感风寒,没有什么大碍。喝两剂药就好了……”
寇季目光落在寇准的头发上,神色复杂的道:“那您两鬓多出的那些白发,又作何解释?”
寇准一愣,强辩道:“人老了,哪有不长白头发的。老夫过了今年七月,就六十了。多一点白头发,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我又不傻……”
寇季嘀咕了一句,看向寇准道:“您之前让我猜的问题,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寇准闻言一愣,旋即叹息了一声,满脸苦笑。
资事堂里人多嘴杂,寇季没有明言,但是寇准却听懂了寇季话里的意思。
丁谓和刘娥的阳谋,寇季也看穿了。
寇季神色复杂的道:“明知道是个圈套,为什么您还往里面钻?”
寇准叹息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寇季沉声道:“明明可以退一步的……”
寇准看向他,失声道:“退?怎么退?官家重病不起,太子又年幼,老夫怎么能退?老夫一退,有些人必定趁虚而入,到那个时候,这大宋江山,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再出一次武后临朝,官家和老夫,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
寇季沉吟道:“就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了?”
寇准晃了晃头。
寇季瞧着寇准主意已定,知道再劝也是无用。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朝中能人无数,祖父您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完全可以把手上的政务放下去。《左传》有曰,君子劳心,小人劳力……”
寇准听到这话,乐了,他屈指指着寇季,笑道:“你小子才读了几天书,就学会教训老夫了?”
“行了,你退下吧。”
“祖父?!”
“你的心意,老夫明白。你有一片孝心,老夫心里很宽慰。你的劝解,老夫记下了,你退下吧。”
“……”
寇准说完这话,闷头处理公务,不再搭理寇季。
寇季又呼唤了几声,寇准也没有理睬。
最后,寇季只能叹息一声,离开了资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