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你是觉得他们残忍了?”
刘亨拧起眉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方面觉得他们十分残忍,一方面又觉得,他们做的对。我大宋对外积弱已久,就应该强硬一点,凶残一点,才会让人感觉到畏惧。”
寇季一愣,失声笑道:“你能这么理解,很不错。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他们过于残忍的问题,找我理论一番呢。”
刘亨哭笑不得的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话还是四哥你教给我的,我又怎么可能忘了。”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请刘亨坐下,“说一说此行的得失。”
刘亨正色道:“此行我部伤了近百人,死了三人,斩敌四千余人,具体无法统计,迷林里的尸骸,多有残缺不全,很难给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缴获到黄金一箱,总重三十斤,玛瑙、玉石等物一箱半,粮食一千石,牛一千两百二十三匹,羊九千六百三十一只,马匹四千五百匹。”
寇季缓缓点头,“收获颇丰啊。”
刘亨激动的点头,“我也没想到,一个马贼头子,居然如此富裕。”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他可不是寻常的马贼头子,他在可鲁克湖盘踞了十数年,贩卖了十数年的食盐,家底可能不止这些。
我猜测他在可鲁克湖,还藏着不少钱财。
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可鲁克湖,不然可以尽数缴没他的钱财。”
刘亨一愣,挠头道:“我倒是没往这方面想。”
寇季淡然笑道:“你又不喜欢做生意,自然不知道在西域贩卖食盐,利益有多丰厚。”
刘亨迟疑道:“我以后学学?”
寇季摇头,“没必要……此番作战的主力是我手下的人,他们并没有出现死亡,为何还会死了三个人?”
提到此事,刘亨有些无奈,“有一个捧日军的将士,在策马疾驰的时候,掉下了马背,撞在了石头上,摔死了。
还有两个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被装死的马贼给捅死了。”
寇季眉头微皱,“以后派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先补刀。”
“不留俘虏?”
“一个不留。”
刘亨迟疑道:“此事若是传回了大宋,会被人诟病的……”
寇季冷哼一声,“谁觉得不妥,那就让谁到西域来试试。”
刘亨听到寇季这话,不再开口讨论这个话题。
寇季盯着刘亨道:“我们的人就出来了?”
刘亨点头,“是杨文广军中的文书,奉命到西宁城去传话的。还不容易突破了黄头回纥的封锁,却被那个马贼头子给抓住了。
同行的将士们被斩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寇季冷哼一声,“敢杀我大宋的将士,只是砍了他,算是便宜他了。”
刘亨赞同的点头。
寇季吩咐道:“将人带上来,我要盘问一番。”
刘亨立马吩咐皇城司的人,将从轲比能手里解救下的文书,送到了寇季面前。
文书是一个中年人。
有些消瘦,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不少伤痕。
现在在轲比能手里的时候,没少遭受过毒打。
文书见到了寇季,果断施礼。
“卑职杨宗显,见过寇吏部。”
寇季微微点头,问道:“不必多礼,我问你答,杨文广派遣你到西宁城,所为何事?”
杨宗显拱手道:“向朝廷求粮、求援。”
“你是何时从沙州城突围而出的?”
“腊月初三。”
“沙州城内的粮食还剩下多少?”
“所剩无几。”
“我军在沙州城内状况如何?”
“人人视我军如仇敌。”
寇季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局势怎么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杨宗显苦着脸,长叹道:“都是粮食闹的……沙州城内的百姓,觉得我军军营里有粮食,却不肯救济他们,屡屡跟我军爆发冲突。
我军为了守住军营,杀退了几次暴动的沙州百姓。
如今沙州百姓,人人视我们为仇敌。”
寇季微微眯起眼,“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没有出面帮我军解围?”
杨宗显摇头道:“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在西夏、黄头回纥联军打到了沙州城外的时候,一直龟缩在沙州城内城,并没有出来过。
期间倒是派遣过一队使臣,前往了高昌。”
寇季冷哼道:“曹贤顺是觉得,我大宋救不了他,所以就抛下我大宋兵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自己选择了去抱高昌的大腿。
还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寇季目光落在杨宗显身上,质问道:“我军粮草具体还剩下多少?”
杨宗显沉声道:“我离开的时候,还剩下三千担。如今大概已经吃完了。”
寇季缓缓起身,掷地有声的道:“刘亨何在?”
刘亨一愣,急忙抱拳道:“属下在。”
寇季吩咐道:“下去传我命令,今日缴获到了牛羊,尽数宰杀,分派到每一辆辆车上。自今日起,所有民夫、将士们,分为两班。
日夜急行,赶赴沙州。”
刘亨愕然的瞪大眼,“不等青塘兵马在黄头回纥东南域发动战事了?”
寇季冷声道:“我们等得起,沙州的将士们却等不起。”
刘亨迟疑道:“可青塘兵马不逼着黄头回纥的兵马撤出沙州,我们一旦侵入黄头回纥的疆土,很有可能会撞上黄头回纥的精锐兵马。
我们手里这点兵马,根本不可能打败黄头回纥的精锐兵马,将粮食安全的运送到沙州。”
“打不打得过,那也要打过才知道。”
“四哥,不能冒险……”
“执行命令!”
“喏……”
刘亨退出了寇季所在的帐篷,立马开始带着人宰杀牛羊。
动静很大,引起了安子罗的注意。
安子罗稍微了解了一下,知道寇季准备急行军的时候,立马找上了寇季。
“寇贤弟,你这是作何?”
“依照我们双方定下的谋划,我们还需要三日,才能抵达黄头回纥的境内。你若是加紧行军的话,我们可能会赶在积石军之前,抵达黄头回纥境内。
很有可能会在黄头回纥大军回援的时候,跟他们撞在一起。”
“我们这点兵马,根本不是黄头回纥大军的对手。”
安子罗进入到了寇季的帐篷,急急忙忙讲了许多。
寇季将奏明朝廷的奏折写好,装进了信封里,对安子罗笑道:“我大宋的兵马跟黄头回纥大军率先碰上,消磨他们的力量,对你们青塘在黄头回纥东南域的战事,极其有利。
可以说我大宋的兵马和黄头回纥大军撞上,对你们青塘攻打黄头回纥的战事十分有利。
安兄不是应该赶到高兴吗?
为何会劝解我?”
安子罗听到了寇季的话,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他近几日为了讨好寇季,为了讨好巡马卫的汉子,可是煞费苦心。
不知不觉间,事事都开始为寇季一行着想。
如今经过寇季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青塘人。
寇季的做法,对青塘而言,好处巨大。
可以说和青塘最初的谋划,如出一辙。
作为青塘的大将,他应该赞成寇季的做法,而不是劝诫寇季放弃自己的做法。
可如今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又怎么收的回来。
况且,寇季率领的兵马,若是因为遭遇黄头回纥大军,伤亡惨重的话,说不定会迁怒于青塘。
那青塘想要谋划的火枪、重甲骑,可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安子罗心里想了很多。
他盯着寇季,郑重的道:“我青塘身为天朝番属,自然得为天朝考虑。”
寇季知道安子罗的心思,笑道:“安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安子罗欲言又止。
寇季又道:“入了黄头回纥的疆土,我们会路径旦山城。据说旦山城被马贼占据着,实力不俗。到时候少不了一场恶战。
届时还需要安兄率领着麾下的人帮忙。
还望安兄尽早准备一下。”
安子罗沉声道:“旦山城的马贼们,非比寻常。旦山城城主,是近几年在西域崛起的一位豪雄,手下控弦之士足足有三万余人。
不可力敌。”
寇季盯着安子罗道:“安兄是想说,我们一万三千多的正规军卒,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安子罗摇头道:“打倒是能打过,可一定会折损不少人手。旦山城的马贼们当中,大部分是乌合之众。可旦山城城主手里,却有数千精锐。
其战斗力,可不比我青塘的精锐差。
据说旦山城的城主和黑云骑还有所勾连。
黑云骑是西域一支极其强横的势力,在西域纵横无敌。
我青塘和黄头回纥,先后派遣过兵马,剿灭过黑云骑,先后惨败在黑云骑之手。
等我们派遣大军去剿灭黑云骑的时候,黑云骑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以说,黑云骑在西域,神出鬼没,难以捉摸。
其战斗力比我青塘大部分的兵马要强横许多。
若是旦山城城主和黑云骑联手,那我们手里的兵马,恐怕要折损大半,才能打败旦山城。”
寇季淡然道:“旦山城城主,马贼头子尔,何惧之有。他若识趣,就不该来找我麻烦。他若找我麻烦,我定屠灭他们。”
安子罗苦笑道:“寇贤弟手里的铁甲固然强,可数量却并不多。寇贤弟还是三思为好。”
寇季摆手,“安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安兄若肯帮我,打造重甲骑的法子,我可以双手奉上。安兄若是不肯帮我,那我自己去。”
安子罗一瞬间瞪起了眼睛,激动的不能自已。
寇季肯给他们打造重甲骑的法子?!
寇季手下穿戴的那种?
“真……真的?”
安子罗不确定的问道。
寇季缓缓点头,“我可以用官家的名义,写下文书给你们。”
听到寇季这话,安子罗便知道,寇季不是在开玩笑。
因为安子罗知道,在宋人眼里,赵祯的名义,十分重要。
安子罗对寇季郑重的拱手道:“文书就不必了,我信得过寇贤弟。我这就下去,吩咐手下的人准备。”
寇季缓缓点头。
安子罗走后,寇季摇了摇头。
重甲骑兵是那么好打造的?
打造重甲骑兵的法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辽国、西夏皆有。
可在宋、夏、辽三大势力的战场上,重甲骑兵的身影为何那么少?
原因是,打造重甲骑兵,十分耗费钱财。
西夏几乎是搜空了一切,才勉勉强强凑出了打造三千重甲骑兵的钱财。
青塘想要打造重甲骑兵,耗费的钱财会更多。
西夏从大宋招揽走了不少人才,所以西夏有相当成熟的冶铁工艺,以及兵器打造工艺。
可青塘没有。
青塘想要锻造合格的重甲,就必须得到大宋的冶铁工艺和病气打造工艺的支持。
单单是这两项。
寇季就可以让青塘在打造重甲的时候,花费更多的钱财,更多时间。
等青塘打造好重甲后,会发现,重甲已经不能在战场上称雄。
真正能在战场上称雄的,只有火枪。
到时候,青塘会花费更多的钱财,去研究火枪。
一环套一环。
青塘注定了要被寇季掏空。
在他们惦记上了火枪、重甲的那一刻,就落入到了寇季的谋划当中。
寇季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谋划,告诉青塘。
入夜以后。
寇季一行驻扎的营地中,飘满了肉香。
缴获的牛羊,被集体宰杀,烤熟了以后,切成一条条,挂在旷野上,一会儿就被冻的硬梆梆的。
民夫们将一块块的肉条,装到了空荡荡的马车上。
然后用牛皮绳困紧。
一顶顶帐篷们已经被拆除,重新装在了马车上。
负责白天赶路的将士们、民夫们,已经坐在车辕上,又或者将自己绑在马背上睡下了。
负责晚上赶路的将士们、民夫们,则开始去赶着马车,牵着马匹,顶着漫天的星光,踏上了行程。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恨不得化身为青塘人。
因为那些青塘人,趴在马背上就能睡着,睡熟了以后,晃晃悠悠的,却不会掉下来。
寇季坐在一辆马车上,怀里抱着一个箱子,打了个哈欠。
巡马卫首领捧着一柄纯金的弯刀,凑到了寇季面前,寇季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只有刀鞘和刀柄是金的,作价三千贯,你怀里揣着的那些,一并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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