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寇季还有心思开玩笑?
也不看看场合。
高处恭等人是敢怒不敢言。
寇季轻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尴尬,随后一脸正色的道:“我仔细想了许久,觉得我们坐以待毙的话,有点被动。
所以我想提前出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你们觉得可行性有多少?”
高处恭等人听到了寇季的话,齐齐的愣了一下。
种世衡沉吟着道:“寇枢密打算怎么出击?”
寇季郑重的道:“以长城为据点,派遣骑兵出去,剿灭和驱赶那些凶徒。向他们施压,让他们觉得我们不好惹,避开我们。
然后再派遣铁骑出击百里,分割侵入到我大宋疆域外百里处的凶徒。
如此一来,我们所要遭受的压力就会锐减。
凶徒们只是一些百姓和各小部族的族人组成的。
数量看着强大,但是本身的实力却并不强。
除非凶徒们推举出了首领,拧成一股绳对付我们。
不然他们不可能留下我们派遣出去的兵马。
我们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
如此一来,我们抵挡凶徒们大规模南侵的把握也会大不少。”
种世衡等人听到了寇季的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他们觉得寇季提出的战略战术,也不失为一种消弱敌人的办法。
他们在考虑寇季提出的战略和战术的可行性,以及在推行了寇季提出的战略和战术以后,大宋会获得多大的好处。
几个人思量了许久以后。
李昭亮突然开口,“一味的杀伐,将他们逼急了,他们会不会联合在一起对付我们?”
种世衡等人点点头,看向了寇季。
他们跟李昭亮想的差不多,有同样的顾虑。
寇季直言道:“这个问题我仔细想过,一味的杀伐确实不妥,很容易将他们逼到绝路上。所以我想拉一批,打一批。”
种世衡等人没有言语,盯着寇季静等着下文。
寇季继续道:“我们派人出去以后,可以适当的招降他们其中一些听话的人。只要他们能占据一座城池,并且以献上城池的名义,投降我大宋。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给他们提供一定的庇护,给他们提供一些粮食。
若是他们足够恭顺,又对我大宋有功,给他们官做也不是不可能。
不听话的,或者企图跟我们谈条件的,我们就剿灭了他们。”
种世衡等人眉头一挑。
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寇枢密要给他们官做?”
寇季疑问道:“不行吗?他们若是投了我大宋,便是我大宋的俘虏。若是他们能为我大宋建功,便能脱离俘虏籍,成为一个宋人。
成为宋人之后,再建功立业,自然可以许官许爵。
我大宋如今对待俘虏便是如此态度,推行的也是如此政令。
难道不合规矩吗?”
种世衡等人对视了一眼,嘟哝着嘴,没有说话。
寇季的提议一旦推行成功,对他们抵御凶徒的战事自然大有裨益。
他们只是对外人出任大宋的官员有所抵触。
他们奉行的信条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外人除非彻底的融入大宋,就像是汴京城里的一赐乐业人一样,彻底的成为大宋的一份子,不然很难得到他们的认可。
寇季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沉声道:“若是你们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削弱凶徒,又或者歼灭凶徒,我可以收回刚才的话。”
种世衡等人闻言,默不作声。
凶徒们数量庞大,若是真的好解决,他们也不会聚在此处。
寇季见他们没有开口,便知道他们没办法解决,当即他下令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依照我的吩咐做。
狄青率军坐镇渝关。
种世衡率军坐镇古北口。
高处恭、李昭亮二人共同坐镇古北口到麟州一线的长城。
王凯辛苦一些,去麟州到河西口一线的长城。”
种世衡几人起身,齐齐向寇季施礼,答应了一声。
依照寇季的分配,狄青和种世衡镇守的长城距离最短。
王凯坐镇的长城最长。
但狄青和种世衡二人要面对的压力最大。
王凯反而是压力最小的一个。
凶徒已经在渝关和古北口等地的长城外肆虐了起来,银州到河西口一线的长城外,反而不见半个凶徒的踪迹。
由此可见,渝关和古北口是凶徒们随后重点照顾的关口。
寇季布置完了任务以后,就吩咐狄青等人即刻赶往了自己坐镇的地方去坐镇。
狄青在走的时候,带走了古北口内的三支地方兵。
高处恭走的时候带走了古北口内的一支禁军和一支地方兵。
古北口的兵力锐减。
将士们终于可以全部搬到了古北口内居住。
种世衡率领着将士们一边修葺长城,一边清理古北口外冒出来的凶徒。
狄青等人回到了各自坐镇的地方以后,迫不及待的展开了行动。
一时间,长城外全是大宋的铁骑在纵横。
数十万兵马在关外砍杀。
关外冒出头的凶徒们被压了回去。
凶徒们短时间内放弃了对大宋的窥视,将目光投到了别的地方。
古北口。
城墙上。
寇季在巡视了一圈城外以后,侧头对旁边的种世衡道:“你们的做法很危险。”
种世衡站在寇季身边,目视着关城外正在策马狂奔的大宋铁骑,没有言语。
寇季皱了皱眉头,“半个月时间,你们击溃的凶徒多达百支,覆灭的凶徒多达十数万。可是一个俘虏也没看到。
不仅没看到俘虏,有人居然还给我铸京观。”
种世衡沉声道:“我们也曾吩咐手下的兵马招降凶徒,可凶徒们拒不投降,那依照你的命令,我们只能将他们尽数歼灭。
至于铸京观,只是为了震慑那些凶徒。
据我所知,京观铸成了以后,效果十分直观,有二十多支凶徒,被京观吓的不敢露头。”
寇季瞪着眼,质问种世衡,道:“你当我是白痴吗?那些凶徒只是从百姓演化而来的,不是从死士。
十数万人,一个愿意投降的也没有。
辽国的百姓觉悟居然高到了这个地步。”
种世衡刚要开口辩解,就听寇季破口大骂道:“辽国百姓要真有这种为国舍命的觉悟,辽皇耶律隆绪也不会兵败幽州城。
分明是你们不肯纳俘,所以故意将碰到了凶徒尽数杀干净了。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此举就是在告诉凶徒们,我大宋不给他们任何活路,他们只要跟我大宋作对,就会被赶尽杀绝。
你们还告诉了他们,一两万的凶徒,就别来长城边上晃荡,想要侵入我大宋,就聚集百十万人再来。
你们在逼他们走绝路,逼他们跟我们鱼死网破。
他们烂命一条,他们败了,不会有多少损失。
我们不一样,我们家大业大,一旦失守,身后的千千万万百姓就要跟着受牵连。”
寇季越说越怒,说到最后破口大骂,“还有高处恭那个蠢货,居然给我铸京观?!谁允许他铸京观的?
谁给他胆子让他铸京观的?
更可气的是,你发现了此事以后居然没有制止?
玉门关外的那几十万人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清楚。
若是因为高处恭肆意妄为,惹出了瘟疫,到时候谁负责?
长城外,如今有数百万人在作乱。
一旦滋生瘟疫,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感染上百万人。
上百万人身染瘟疫的人一起涌向我大宋,我大宋也得跟着完。”
种世衡听到了瘟疫二字,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亲眼见证过瘟疫的可怕,知道人染上了瘟疫以后,传播的速度有多快。
也知道瘟疫收割人的性命,几乎不讲任何道理。
若是真有上百万人染上了瘟疫,若是他们真的一起涌向了大宋。
那大宋真的得跟着遭殃。
寇季说一旦滋生了瘟疫,会有上百万人染上,听着有点夸张。
但种世衡并不怀疑。
真要是滋生了瘟疫,上百万人未必挡得住。
长城外的凶徒们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他们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土匪,四处流窜。
一旦有人染上了瘟疫,一定会在流窜的过程中传染给别人。
而凶徒们无组织无纪律,也导致了一旦有瘟疫大规模的爆发,根本没人回去控制。
如此一来,瘟疫自然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凶徒们中间传播。
凶徒们在感染了瘟疫以后,侵入大宋的心思会变得更浓烈。
因为他们到时候一定会觉得,留在辽国,肯定会死,唯有进入大宋,才有一线生机。
种世衡迟疑着道:“瘟疫……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出现吧?”
寇季冷冷的盯着种世衡,“玉门关战场上才死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牲畜、野兽?辽国境内如今死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牲畜和野兽?
你麾下的兵马就在外面,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情景,难道不会告诉你?”
种世衡脸色有些难看。
寇季冷声道:“用赤地千里,尸横遍野描述不为过吧?”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还是生硬的点点头。
凶徒们所过之处,能吃的都被他们吃空了,只剩下了一地的尸骸。
此事如今长城上众所周知。
寇季继续道:“在我大宋,闹一个水患,都有可能滋生出瘟疫。你觉得辽国境内赤地千里、尸横遍野,滋生不出瘟疫?”
种世衡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寇季沉声道:“我知道我的话可能有些夸张,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若是不防患于未然,真要发生了万一,我们将手足无措。
到时候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我们想保护的人死在我们面前。”
寇季指了指高处恭坐镇的方向,喝道:“所以你去告诉那个蠢货,顺便去告诉其他人。杀人必须焚尸。
纵然没时间焚毁尸骸,也得给我挖坑深埋。
不仅我们杀的尸骸需要焚毁,别人杀的,我们碰见了,也得焚毁。
你们如何作战,我不管,我也不会插手。
但是此事我会监督到底。
告诉他们,别存在任何侥幸心理。
官家既然给了我权柄,那么不管多大的官,我都敢杀。”
听到了寇季杀气腾腾的话,种世衡知道寇季不是在开玩笑,他沉声道:“我会派人如实将你的命令传达下去。”
寇季脸上的冷色收敛了几分,盯着种世衡道:“还有……能收俘虏的时候,就多收一些俘虏。
我之所以允许凶徒们投降,并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关外的凶徒之祸。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燕云之地的百姓。
自从我们将辽人驱逐出了燕云十六州以后,燕云之地多出了许多无主之地。
等朝廷派遣了官员过来,清理的燕云十六州的一些害虫以后,燕云之地还会多出更多的无主之地。
分配给了百姓一部分以后,还有很多剩余。
那些剩余的良田,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需要有人去耕种。
俘虏越多,能种的地就越多。
产出的庄稼也就越多。
对我大宋的益处,自然不需要我再多说。”
种世衡微微皱眉道:“辽人可不擅长耕田……”
寇季冷笑了一声,“刀架在了脖子上,火枪他们都能仿造出来。”
种世衡一脸愕然。
寇季冷哼道:“他们不会,不擅长,就让人教他们。十个里面,有一个会了,我大宋就赚了。”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
他下了城墙头以后,就派人快速的将寇季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随着寇季的命令传达到了各处。
大宋将士们对待城外凶徒的态度也是一变。
杀人必焚尸,有人投降必然接纳。
短短几日。
渝关到麟州一线的各个关口,就俘虏了数万俘虏。
一些凶徒甚至主动跑到了长城的各个关口,主动要求成为大宋的俘虏。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吃一口饱饭。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被大规模的凶徒给排挤出来的。
还有一些是因为靠着劫掠为生吃不饱饭,所以主动投靠大宋的。
寇季等人通过了他们的嘴,了解到了一些凶徒中的详情。
凶徒们在经历了长期的肆虐以后,有几大势力顺势崛起。
如今几大势力正在辽国境攻城掠地,吞噬其他各小势力,不断的壮大自己。
在不断吞噬的过程中,几大势力的头人也结成了短暂的同盟。
他们号称新契丹九族。
对外宣称要取代旧的契丹八族,成为辽国新贵。
其中最厉害的五个势力。
分别是位居于上京道的乌烈部、盘踞在京南道的阿颜部、流窜在沿海地区的女真部、游荡在辽国西北路东段的拓跋部,以及以神的名义蛊惑着辽国百姓一起作乱的长生教。
五大势力中,最强的便是乌烈部。
乌烈部以前是契丹八族之下,最强的部族之一。
辽国的精锐兵马葬送在了燕云十六州以后,乌烈部族长瞅准了时机,顺势带着乌烈部的勇士们造反,先后洗劫了上京城西北境十三座城池,掠夺了大批的金银财宝和牛羊马匹。
又在辽国内乱期间,顺势吞并了十数个小部族。
部族的实力一跃翻了十几个档次。
如今乌烈部的勇士,以及超过了三十万之数。
最重要的就是,乌烈部是所有作乱的势力中,第一个建立起正规兵马的势力。
名字叫乌烈铁骑。
人数有六万。
比大宋铁骑稍微逊色一些,但远强于其他的凶徒。
如今乌烈部仗着乌烈铁骑,在辽国境内横行无忌。
此前击溃了耶律宗真派遣的官军,名声大噪。
如今以新契丹九族中的帝族自居。
阿颜部是一个由九个小部族共同组成了大部族,九个部族的勇士加起来,足有十五万之术。
阿颜部的人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昔日辽国铁林军残缺的军备,勉强拼凑出了一支似是而非的重甲骑。
人数在三百左右。
战斗力还不弱。
虽然比不上乌烈部,但是欺负其他小部族没什么问题。
更重要的是,阿颜部一个部族头人,是乌烈部部族头人的岳父,由他从中说和,阿颜部和乌烈部是最先结盟的。
随后的新契丹九族,也是他们两部共同牵头组建的。
相比起来,女真部就弱了一些。
若不是女真部的头人,吸纳了一些生女真,生女真战斗力强横,不畏生死,打了几场关键性的胜仗,打出了一点威风,女真部未必能脱颖而出,成为新的契丹九族之一。
拓跋部就有些特殊。
他们是从兴庆府等地杀出去的罪囚建立的。
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在杀出了兴庆府等地以后,一些人在砍了辽人脑袋以后,拿着辽人脑袋果断的回到了兴庆府等地。
在赵祯下了召回的命令以后。
大部分的罪囚也相继回到了兴庆府等地。
但仍旧有一部分人选择了脱离大宋,留在辽地,自己称王称霸。
拓跋部就因此应运而生。
如今拓跋部应该算是新契丹九族中人数最多的部族。
但实力远不如乌烈部,底蕴远不如阿颜部。
虽说拓跋部是最早在辽国境内作乱的,也是劫掠辽国地方最多的部族。
可他们最初劫掠的金银钱财、牛羊马匹,都被那些返回兴庆府等地的罪囚们带走了。
拓跋部的头人,倒是想过将那些金银珠宝和牛羊马匹留下,但是在他稍微动了动手以后,就差点被那些急着返回大宋的罪囚给打自闭。
他仅仅是派人抢夺了一支在辽国境内抢劫的罪囚小队的钱财,却引来了所有急着返回大宋的罪囚们不满。
数十万人将他和他的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不仅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钱财,还顺手牵羊将他们的金银珠宝和牛羊马匹掠夺了一个干净。
然后一个个策着马,高高兴兴的返回了大宋。
拓跋部头人在吃了一次大亏以后,如今连辽国西北路的西段和已经归宋的西南路都不敢去。
因为从辽地归宋的那些罪囚们,如今就在西北路西段和西南路放牧。
拓跋部头人不敢去撩拨他们。
因为天杀的宋人虽然将他们召回去了,但是却没取消那该死的军功制。
那些罪囚们不杀出西北路西段砍他的脑袋去换军功就不错了,他哪敢去撩拨人家。
那群家伙尝到了军功制的甜头,如何一个个都像是死士。
凶的不像话。
如今辽国西北路西段和西南路名义上还没有彻底归大宋。
但辽地没有一个人敢跑到辽国西北路西段和西南路去喊一声‘此地是我辽国疆土’。
谁敢喊谁死。
第一刀捅向你的,很有可能就是那片地上一个看着十分普通的放羊娃。
拓跋部头人惹不起那些凶人,只能在辽国西北路东段欺负欺负辽人。
当然了,相比起乌烈部、阿颜部、女真部、拓跋部。
长生教完全就是一个异类。
长生教是寇季给他们起的名字,因为他们在辽国境内没有名字。
他们是由无数散兵游勇和百姓们组成的一支势力。
领头的是辽国一个部族的贤者,号称自己得到了长生天的启示,准备在混乱之世,引领着辽人打拼出新乐土。
在他和他族人的鼓吹下,很多人都信了。
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喊着为辽人作主的口号,在辽地施行三光政策。
乌烈部等势力还有自己的固定地盘,长生教完全没有固定的地盘。
他们就像是一群土匪,一群蝗虫,居无定所,四处烧杀抢掠。
如今最让耶律宗真头疼的,就是他们。
因为他们主要在上京城南北两侧活动。
耶律宗真要平定辽国境内的叛乱,绕不开他们。
剩下的四个被列为新契丹九族势力,几乎都是从原有的辽国部族中发展来的。
其中有一支还是原有的契丹八族的分支。
寇季在得到了这一系列的消息以后,罕见的露出了笑容,“我以为这些凶徒会混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角逐出蛊王,没想到这么快就角逐出了蛊王。
局势开始变得明朗化了。
我们的危险瞬间降低了一半。
现在最头疼的应该是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想要重新执掌大权,想要平息辽国的叛乱,就必须啃下这几块硬骨头。
既然是硬骨头,那注定了不好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