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兴起的波澜随着吕公著的涉入,瞬间变的风平浪静。
就在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以为诸事已毕的时候。
吕公著突然提出了扑卖往后三年江宁府商税收税权。
此事传扬出去以后,江宁府再次兴起了波澜。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纷纷派人赶到了江宁府,参加扑卖。
只是,此次的扑卖,跟以往的大有不同。
参加扑卖的不只有江宁府的豪门大户。
还有一些过江龙。
为首的便是吕家。
吕家祖籍是淮南寿州的,家里有两大生意,其一是粮食,其二是干货。
所以在税收权扑卖开场以后,吕家的管事,就一路将粮食、干货,两种的生意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价格。
往年,江宁府一府的粮食税收权,扑卖出去的价格在十万贯左右。
今岁,吕公著主持的扑卖会上,粮食税收权一下子攀升到了三十万贯左右,远超往年三倍。
花三十万贯钱,拿下了江宁府一府之地的粮食税收权,可以说是无利可图。
因为江宁府一府之地,每年粮食的交易额有限,能收取到的税负,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三万贯左右。
吕家将粮食税收权的价格提到了三十万贯,不仅没得赚,还得倒贴进去数万贯。
但是,即便是吕家已经将粮食税收权提高到了一个无利可图,还要倒贴钱的地步,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们也没敢放弃粮食的税收权。
为何?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将税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互相之间也制定了一些不成文的规定。
大家各掌一项商税的税收,互不为难,共同发财。
可是猛然出现了过江龙,花高价钱从他们手里抢走了粮食税收权,会瞬间摧毁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规矩。
更重要的是,税收的权力掌握在别人手里。
他们就没办法借着税收的权力去谋取更多的私利。
还要处处受制于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吕家的人将粮食税收权的价格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他们也不愿意放弃。
陪是会陪一点。
可总比受制于人,任人拿捏的强。
于是乎,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私底下商量了一下,就将价格抬到了三十五万贯。
吕家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就将粮食税收权抬到了四十万贯。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看到这个价格,只能遗憾的放弃了粮食税收权。
因为价钱抬到了四十万贯,不仅没得赚,还得倒贴进去十数万贯钱。
对他们其中某些人而言,已经顶得上一年的收入了。
他们不可能将所有的收入全部砸进去。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放弃了粮食税收权,准备去谋取其他的税收权的时候,却发现,其他的税收权也被人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价格。
几乎都超过了税收的盈利。
只要有人出价,立马就有人抬价。
似布匹、地方榷酒,几乎都超出了盈利的十多万贯。
远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他们几乎全部都放弃了争夺税收的权力。
他们也意识到了吕公著此举,是针对他们。
所以他们准备故技重施,对付吕公著。
他们选择了再次罢市。
只不过,在他们罢市的当日,粮食税收权被扑卖了出去。
也是在当日,扑卖到了粮食税收权的吕家,通过漕运,运送到了江宁府一大批的陈粮,以低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售卖。
吕公著摆出的姿态很简单。
你们不听话,你们不配合,你们不愿意做生意。
那我吕家代替了你们,把江宁府的粮食生意给包揽了。
吕公著一口气派遣出了族中的上千人,将粮食贩卖到了江宁府的每一个角落。
吕家掌着粮食税收权,所以他们家的粮食想怎么卖怎么卖。
其他人想效仿吕家低价售卖,那就得依照吕家的规矩,交出高额的税收。
为了应对吕公著如此手段。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私底下商量了一番,派出人暗中收购吕家的粮食。
反正吕家的粮食低于市场价一倍,只要他们卖空了吕家的粮食,那粮食在市场上是什么价,就是他们说了算。
吕家定下的高额的税收,他们完全可以将其加在粮价上,让贫寒百姓去承担。
于是乎他们拿出了大量钱财购买吕家的粮食。
吕家的粮食几乎一下船,就会被人搬空。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一边收购着吕家的低价粮食,一边坐等着吕家粮食买完,他们好重新掌控粮价。
可他们小逊了吕家,也小逊了吕家家主吕夷简的能量。
吕夷简身边可是一大群背后拥有着豪门大户的官员。
他们一起动手。
弄出的粮食,可远远不是江宁府能消化的。
此外,交趾出售给大宋的稻米,也被源源不断的运送到了江宁府。
交趾的稻米,那可是一年三熟。
如今交趾地广人稀,当地百姓们自留的稻米根本没多少,而种植稻米的又是从大宋迁移过去的一部分勤恳的百姓。
粮食几乎是源源不断的在涌入大宋。
所以吕公著暂时借用一部分,只要户部的人不挑刺,几乎不会有任何问题。
户部上下有一大半人跟吕夷简是一条心的,他们怎么可能在z合格关键的时候,给吕公著使绊子?
所以,吕公著调集了数额庞大的粮食,将江宁府的粮价彻底冲垮,将江宁府豪门大户手里的钱财,敛去了大半。
江宁府豪门大户不肯认输,还想着再多召集一些人,组成一场饕餮盛宴,借此大肆屯粮的时候。
吕公著再次抛出了榷酒。
榷酒被抛出以后,获得榷酒的人,立马联系了官府挨家挨户的上门去,封了其他的酒铺。
榷酒,便是准许酿酒的资质。
由于古代粮食一直处在短缺的状态,所以古代的各个王朝,都用榷酒把控着民间酿酒的数量。
凡是用粮食酿酒的作坊,必须获得朝廷的榷酒,才有资格酿酒。
不然,就只能酿造一些诸如桃花酒、杏花酒、梅子酒一类的酒水。
吕公著抛出了榷酒,并且让人封了当地酿酒的作坊,算是断了江宁府豪门大户用陈粮酿酒的打算。
江宁府豪门大户手里可是购买了大批的粮食。
长时间卖不出去的话,可是要发霉的。
吕公著不让他们酿酒,他们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粮食烂掉。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购买的粮食可不少。
若是粮食都烂掉的话,他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许多人都会伤筋动骨。
所以在江宁府各地酒铺被封以后,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中间出现了动荡。
有人准备向吕公著服软。
也有人准备跟吕公著死磕到底。
就在准备跟吕公著死磕到底的时候,朝廷通过一字交子铺,向天下间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消息。
河西、辽地有数量庞大的粮食要进入大宋腹地。
无论是河西,还是辽地,都处在地广人稀的阶段。
河西还好,辽地几乎都是俘虏在种粮。
春日的时候,朝廷迁移了一大批人过去,领着近千万的俘虏们开垦荒地。
秋日的时候,就收获了不少粮食。
虽然辽地的许多田产,都是头一年开垦的,产粮不大。
但基数却大。
再加上辽地的百姓只需要给俘虏们提供一口口粮,不需要提供其他的,所以成本极低。
第一年就有盈余售卖到大宋腹地,很正常。
要知道,在辽地,平均一户人,有一千亩地。
那还是朝廷分配的。
他们除了可以种植朝廷分配的以外,还能去其他地方开垦无主的荒地种植。
在朝廷没有将那些无主之地分配给其他人之前,上面所产出的粮食都是他们的。
所以他们每一岁的收成是十分惊人的。
毕竟,他们除了有寇季配发给他们的农具外,还有许多牛马帮他们一起耕种。
辽地,最不缺的就是马。
有人、有马、有田,不产粮那就是怪事。
朝廷吩咐一字交子铺放出的消息,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当即就有豪门大户,暗中脱离了江宁府豪门大户组成的盟会,赶到了扑卖场,舍去了几乎所有的利润,扑卖到了布匹税收权。
此举一处,江宁府豪门大户组成的盟会,瞬间土崩瓦解。
江宁府豪门大户们争先恐后的冲到了扑卖场,去扑卖其他商税税收权。
吕公著却派人告知给他们,其他的商税税收权,九成九都扑卖了出去。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想要,那就出来谈条件。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中间,已经有人认怂。
他们就没办法再凑在一起对付吕公著。
因为他们都要互相防着对方,害怕对方在自己和吕公著死磕的时候,跑过去跪舔吕公著。
所以,他们只能一个个垂着脑袋,任由吕公著宰割。
吕公著对他们也没有客气。
吕公著不仅让他们以低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将粮食重新卖给朝廷外,还让他们承诺了帮助朝廷凑足朝廷配发给江宁府的兵额。
此外,还要他们用已经扑卖出去的价格,回购所有的商税收税权。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斗不过吕公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吕公著的条件。
一些不识趣的,亦或者在吕公著提出条件以后,拂袖而去的。
吕公著果断派人查了他们各家各户作奸犯科的事情,瞬间抄没了他们的家产,将他们举家发配。
对付这种少数人,吕公著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手段。
直接查他们,抄家发配即可。
吕公著也是豪门大户出身,他深知每一个豪门大户内,多多少少都有人做过一些触犯律法的事情。
所以一抓一个准。
最终,吕公著塞满了江宁府等地的常平仓,分给了帮他做事的各家各府一大笔钱财,带着拍卖税收所得的巨款,带着江宁府凑齐的兵额名单,带着交趾贩卖给大宋的粮食,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江宁府。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为了抵制朝廷募兵,大闹了一场。
最终不仅没能如愿,还被吕公著给刮了一层皮,还要为朝廷白打三年工。
“吕公著这差事办的不错……”
赵祯闲暇之余,溜到了竹院,跟寇季一起坐在竹院内的一处暖炕上,懒洋洋的伸长了腰,笑着说了一句。
寇季盘腿坐在火炕上,一边翻看着赵祯带过来的文书,一边笑道:“若不是你关键时候让一字交子铺帮了吕公著一把,吕公著恐怕要耗到明年,才能让江宁府的那些豪门大户服软。”
赵祯笑着道:“朕也是看吕公著的手段不错,所以才出手帮了一把。”
寇季摇头笑道:“也就一般手段而已……动用了不少朝堂上的力量,才勉强让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服软而已。
若是我,动用了这么多力量,一定会让江宁府无豪门。
吕公著做的这么多事情当中,唯一可取的就是降低了粮价,让当地百姓得了好处。
掐死了那些豪门大户借着百姓们闹事的机会。”
赵祯哭笑不得的道:“四哥啊,你不能要求人人都和你一样啊。能有你一半,甚至三分之一,那都算是能臣了。”
寇季没有理会赵祯的夸赞,他随手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盯着赵祯笑道:“我知道你为何帮助吕公著。
你是觉得吕夷简这个马前卒好用,所以准备让吕夷简多撑一会儿,帮我们做更多的事情。”
赵祯瞥着寇季道:“朕也是看到四哥你出手,所以才跟着出手的。若不是你点头,从交趾过来的粮食,可送不到江宁府去。”
寇季失笑道:“臣都没去过南方,南方的大多事情,臣可影响不到。”
赵祯翻了个白眼,道:“你要不点头,交趾郡王能将粮食交给吕公著?虽说我大宋和交趾的粮食买卖,是户部在掌管。
可是交趾郡王只认你我。
你我不点头,他只会等到明年开春,将粮食交给户部派去的官员。
唯有你我点头,他才会提前将粮食交出去。
此外,如今在江宁府附近水域巡视的是镇南军。
你我不点头,吕公著根本没办法通过漕运将粮食运到江宁府。”
寇季听到这话,笑着问道:“官家是怪我指使镇南军了?”
赵祯摇头,感叹道:“别人都怕你重新掌军,朕却不怕。朕虽然收了你的兵权,但你的手书,在枢密院和兵部依然有用。
只是没有了枢密使的名头而已。
朕只是觉得,明明是你率先出手的,却非要把名头推到朕头上,朕不答应。”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道:“其实臣也是觉得吕夷简好用。所以出手帮了一把,想让吕夷简多撑一会儿。”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放声大笑了起来。
有人帮他们受累,那种感觉,舒爽的难以形容,心里格外的痛快。
君臣二人笑了许久,让门口守门的陈琳很尴尬。
赵润站在陈琳面前,古怪冲着房内打量,不明白他父皇和他先生为何笑的如此痛快。
那感觉,就像是两个做了坏事得逞的人,在放肆大笑。
陈琳干咳了一声,提醒赵润道:“寿王殿下,官家和寇季有要事相商,您不如先找个地方去歇息,等一会儿再来?”
“在商量什么?”
赵润挑着眉头疑问。
陈琳干巴巴的道:“官家和寇季相商的,自然是要事。”
赵润一脸不信的道:“真的?”
陈琳见此,幽幽的道:“要不咱家帮您进去传话?”
赵润果断摇头,“不……不用了……等我父皇和先生商量完了大事以后,你记得告诉我先生一声,就说我找他有大师要谈。”
在赵祯和寇季笑的正畅快的时候进去打扰,不被打板子就怪了。
赵润说完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门口。
陈琳见此,摇头一笑。
他是看着赵祯长大的,如今又看着赵祯的儿子长大成人,心里格外的欣慰。
他将一辈子都许给了皇家,皇家的一切美好,都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赵润这个小家伙,没有赵祯小时候那么守规矩,也没有赵祯小时候那么古板。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润其实比赵祯小时候过的要快乐许多。
陈琳觉得,官家的儿子就该如此。
“哎……可惜了……宫里的几位贵人不省心啊。”
陈琳长叹了一句。
曹皇后一心要将长子推上皇位,小张贵妇有心让自己的儿子抢一下,何婕妤居心叵测,如今又有了身孕。
其他几个皇子皇女的生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赵祯若是处理不好皇位继承的问题,以后等皇子们都长大了,少不了一番争斗。
到时候,无论赵祯如何处置,都会心痛。
“希望眼前的一切能持续长一些,咱家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陈琳低声呢喃了一句。
房内的寇季和赵祯二人也笑够了。
赵祯学着寇季的模样,坐起身,盘腿坐在了桌前,道:“四哥,咱们要革新的文制中,就有商律。
吕公著给我们开了一个好头,你说我们要不要借此,谋划一二。”
寇季闻言,沉吟着道:“官家是打算借着吕公著在江宁府扑卖商税收税权的风头,在我大宋各地扑卖商税收税权?”
赵祯点头道:“我朝商税混乱,几乎九成九的苛捐杂税,都是各地方豪门大户在扑卖到了朝廷商税权以后巧立名目加上去的。
所以我朝商税的税律,以及收税的方法,都必须革新。
由朝廷直接掌控各地商税收税的话,民间的那些苛捐杂税就会减去大半。
此前我们想着借着一字交子铺,徐徐图之。
如今有吕公著开头,我们可以借着此风,扶摇直上。”
寇季思量着道:“吕公著用商人的法子,逼迫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服软。其他各地去募兵的官员,必然效仿。
江南和河东两地的商税,必然会出现大的动荡。
动荡一起,必然会印象到整个大宋。
我们借此在北地河北、江北扑卖商税的话,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反感。
其他的官员,可没有吕公著那么大的能量。
所以他们跟江南和河东的豪门大户死磕的话,必然会损失惨重。
我们刚好可以趁虚而入。
此举可行。”
赵祯盯着寇季询问道:“四哥觉得应该如何部署?”
寇季沉吟了片刻道:“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借用一字交子铺的话,不太合适。我们可以派遣一两个心腹,去地方上扑卖商税收税权。
然后借着我寇家、曹家、朱家、高家、种家留下的生意人,将那些商税收税权扑卖回来。
然后在地方上暗中设立管理和收取商税的人。
等地方上习惯了我们的管理方式和收税方式,地方上收税的人就可以由暗转明。
到时候可以设立税务司,将地方上所有的税收都交给他们管辖。
税务司回头可以挂靠到地方衙门。”
赵祯听完了寇季一席话,有些肉痛的道:“如此一来,朕可是要拿出去很多钱财啊。”
赵祯和寇季要瞒着所有人,将商税收税权拿回来。
那么在扑卖的时候,自然要耗费一大笔钱。
这些钱最后会以税收的名义,充入国库,而不是赵祯的私库。
所以赵祯必须得拿出一大笔钱应付此事。
寇季笑着道:“我已经吩咐以前寇府的商人在暗中做调查了,到时候应该能制定出一种相对比较完善的税法。
一旦推广下去,只会赚,不会赔。”
大宋的商税虽然不高。
但是商税税法中的漏洞极大。
所以民间没有扑卖到收税权,以及没资格扑卖收税权的商人们,一直缴纳着高额的商税。
但落在朝廷口袋里的却寥寥无几。
大部分都落入到了那些拥有着收税权的豪门大户的口袋里了。
大宋堂堂一个大国,每年商业交易的交易额恐怕在万万贯以上。
依照大宋商税,二十税一的标准,每年收取的商税,恐怕会超过数千万贯。
可朝廷每年除了官营的一些生意外,其他生意上的商税收入,仅仅只有六百万贯左右。
其中差额之大,非比寻常。
大宋每年会诞生数千万贯的商税,但是朝廷能拿到了却仅由六百万贯。
剩下的几乎都让那些豪门大户给吞了。
要么就是他们借着自己手里有收税权,给自己所有的生意减免了所有赋税。
如此一来,豪门大户吃的脑满肠肥,却苦了朝廷。
……
……
(PS:参加陕西网络作家协会成立大会,需要两天,今明两天,所以更新可能会少一些,兄弟姐妹们勿怪,会议结束了以后,稻草立马补上……希望理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