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猛摇了几下头:不,不是这个意思。
一样的道理。霍听澜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自己的地盘里圈,两个人婚后在一起生活,如果笔笔帐都要算得一清二楚,那和室友有什么区别?
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不就是各过各的么,确实和室友区别不大叶辞被霍听澜绕得发晕,还欲反驳,店主已捧着几大本图样回来了。
霍听澜别过头,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低声与店主讨论款式,敲定细节:翻领样式、隐藏口袋、开衩、纽扣的选择,甚至往左穿还是往右穿这些琐事平时他交给何叔去烦恼,但这是叶辞十八岁后的第一套正装,意义重大。上一世他没能在叶辞最需要的时候为他遮风挡雨,这一世自然恨不得将人捧在掌心里宠爱娇惯,照顾得妥妥帖帖。也就是叶辞仍与他生疏着,他不敢过火,定几套衣服都要想托词,否则
叶辞看了他们一会儿,插不进话,讪讪地坐在沙发上,用不停的喝茶和续水掩饰被人悉心呵护的不安。
来自成熟男性的关爱,他从没体会过,那终究与叶红君给予的母爱不同,是他成长中全然缺失的一环。他整个人都被那股温情烘得软乎乎的,渐渐地,对和霍叔叔划清界限一事没那么坚持了,甚至还在霍听澜询问他某处细节的设计意见时小声说了句都行。
都行,霍听澜神色如常,那就听我的了。
嗯。
霍听澜不动声色地偏过脸,扫了叶辞一眼。
红彤彤的耳朵,看着很软,眉眼乖顺得要命。
在叶辞察觉到视线前,他转回脸,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难得逮到机会给叶辞添置衣物,霍听澜一口气订了不少,填满了老店主三个月的档期,家宴上要穿的正装他买了特殊加急服务,几天便赶制出来了。
这天他带叶辞去试衣,知道客人是Omega,店主回避了开,暗红的天鹅绒门帘既沉且厚,霍听澜独自立在帘外等。
昂贵衣料摩擦出悦耳的细响,叶辞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儿,忽然拨开门帘,细白手指抓着一团乱糟糟的黑色弹力布条,迟疑着问:霍叔叔,这,这个是什么?
霍听澜维系着一种道貌岸然的矜持,用眼尾一瞥,道:衬衫夹,防止衬衫滑上去。
他这种早已将正装穿得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妥帖自然的人没有用衬衫夹的习惯,但店主心思细腻,大约是看叶辞年纪小,猜他不常穿正装,少年人又活泼爱动,就给备了两条。
叶辞仍懵懵的,追问道:怎么戴?
霍听澜偏过脸,望向更衣室门帘暗红的狭缝。
可能是脱套头卫衣时起了静电,叶辞的黑发蓬乱得惹人遐思,衬衫领口没扣严,香子兰信息素在巴掌大的更衣间里酿得愈发甜腻,暖乎乎地从缝隙中涌出来
霍听澜怕眼神泄了密,不给自己顺着领口往下看的机会,抬手捏住门帘,将那条暧昧的狭缝掩实了。
一边一条,他闭了闭眼,维持镇定,绑在大tui根上,带金属扣的布条向上拽,夹住衬衫下摆。
嗯。叶辞缩回帘外的手,笨拙地摆弄起衬衫夹。
帘外气氛沉凝。
霍听澜拨弄着袖扣,若有所思。
叶辞与一个多月前不大一样了。
看得出防备心已降了不少,大概是他的好叔叔面具戴得太好,叶辞已经把绅士高尚之类的标签和他焊死在一起了,认准他不会对他生出歪念头。
也好,也不好。
关系亲近了是好事,但就怕叶辞习惯了他担任正直的照料者与监护人角色,用您人很好,但是这种话堵他。
一旦形成那种近似于亲情的情感,就不大容易扭转了。
这时,帘后传来啪的一声。
是弹力带抽在皮肉上的微响,暧昧撩人。
这响动使他想起叶辞从警局回来那晚,叶辞和人打架踢坏了脚腕,他单膝跪地检查伤势,怕叶辞用伤脚踩地,情急之下伸手握了一把,又情难自禁地不愿松手。
那一握,是他们成婚至今唯一的肢体接触,他忍不住反复回味。
那小腿细仃仃的,但不乏力道,跳羚般坚韧瘦长,能感受到皮肉之下蓬勃而青春的生命力。
这样一双腿,如果被弹力带勒住的话,肌肉再怎么紧实,也难免会勒得
别想了。
想了又不能做什么,平白受折磨。
霍听澜自嘲地挥散了那几个有颜色的念头。
后颈的Alpha腺体又躁动了起来。
他这一轮易感期已被信息素安抚治疗推迟了一个多月,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叶辞那句您人很好,他担不起,也不想再担了。
第13章
霍叔叔,换好了。就在霍听澜竭力遏制心中各种为时过早的念头时,叶辞已穿好衣服,拉开帘子走了出来。
霍听澜没给他选择沉稳的黑灰面料,怕显得他故作老成,十八岁的少年,正适合湖泊般清透的水蓝色。原本就白的皮肤被那泓蓝衬托得晃眼,乌黑额发与光滑红润的嘴唇便鲜活得惊心动魄,与外套同样颜色的马甲箍出略显单薄的胸膛,以及一截细得让人想要上手握一把的腰
不错。霍听澜视线一跳,避嫌般,从腰部径直落在叶辞手中的领带上,嗓音很低,过来,我给你系。
叶辞没穿过这种衣服,拘谨地扯了扯衣摆,青涩,也青葱,比湖水还清凌地向他走近了。
霍听澜竖起他的衬衫领口,将领带绕上颈子时,指尖不慎隔着衬衫刮了下叶辞的后颈,那块皮肉柔软,散发着不自然的热度,大约是腺体。
就那么不经意的刮了下,叶辞却敏感得一僵,连气息都滞了片刻,像只被大猫衔住后颈的幼猫。
这是Omega的应激反应,不是对哪个Alpha都有,仅对高匹配度且建立了信赖关系的Alpha才会出现,大概是一种为了方便Alpha的生理机制。霍听澜察觉到,骨子里那点儿Alpha的恶劣遏不住了,他系好领带,为叶辞放下衣领,手指骨节再次若有似无地擦过后颈,果然,叶辞又是一僵,眼睛都睁圆了。
小猫崽儿。
霍听澜暗笑。
被手指轻轻刮一下后颈就傻了,那如果是
霍听澜隐去笑意,沉静道:去照照镜子。
叶辞懵懵懂懂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霍听澜没留意到他的两次异状,定了定神,走过去照镜子。
什么都不懂的Omega太容易被欺负了。
片刻前还忍不住稍微欺负了一下小先生的霍听澜略感忧虑。
叶辞试穿过正装,霍听澜又顺手给他添了些小东西,桩桩件件悉心教导
绅士应随身携带方巾,阿斯泰尔式叠法较为随意,肯尼迪式更适合严谨的商务人士;丝结袖扣不适宜晚宴,锁链型则足够优雅;黑色系带牛津鞋适合人生中所有正式的场合
这一侧领子下的小环,霍听澜翻起叶辞的左领,信手从身旁花瓶中拈来一支蔷薇,用鲜嫩细茎穿过纽扣,茎尾勾住小环,可以用来固定花枝。
他的语调温和沉缓,说的虽然都是叶辞不懂的东西,却不显得高傲卖弄,仅仅是风度翩翩地引着一个青涩的男孩踏入男人的世界。
叶辞低头望着镜子一角,看似冷酷,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听着了,青白分明的眸子微微颤动。
待到霍听澜说完,叶辞再抬头时,眼神中几乎都透着些欲遮还露的崇拜了。
人生中第一套正装,叶辞觉得哪哪都好,霍听澜却还是挑了几处瑕疵让裁缝修改。几天后再来取衣服时,总算连霍听澜都挑不出错处了,到了周末放假,叶辞直接穿着这身去参加老宅的家宴。
霍家老宅位处市郊,是一处庄园,霍昌裕放权给儿子后携爱妻在此享受人生。庄园中私人马场、温泉、高尔夫球场一应俱全。为保证家人入口的食材足够优质天然,霍昌裕还划分出一片区域作为小型牧场与采摘园,常年雇佣经验丰富的农户打理,庄园上空盘旋着负责实时环境监测的无人机。
这次家宴的来宾足有近百人,霍听澜携叶辞到场时不过下午两点,离晚宴开始还早。
初夏日光曛暖,风也恬静,林瑶吩咐家政团队在湖畔为来宾布置露天下午茶。水波亮如金箔,草场绿意深浓,餐台覆着雪白挺括的桌布,缀着花藤,沿湖湾一字铺开,阵仗堪比婚礼。
太夸张了。
这种场合叶辞只在八点档豪门恩怨电视剧里看到过。
一直以来他概念中的家宴就是在餐厅里摆几张喜气洋洋的大圆桌,远远地见了这番布置,紧张得表情生硬,同手同脚走了几步都没发现。
不是说就是个下午茶么。
下午茶长这样?
霍听澜见叶辞眼神都发飘了,顿住步子,自嘲一笑:跟老霍这个骄奢淫逸的资本家比,我只是个勉强混口饭吃的打工人,天天被老霍压榨顿了顿,他逗弄道,你不会嫌弃我吧?
这话怪凡尔赛的,但霍听澜的表情实在是太正经了。
话说回来,霍听澜日常公务确实繁重,和豪门狗血剧中全职谈恋爱的总裁不同,忙时他会伏案工作至深夜,需要参加的各种宴会、应酬也少不了,常常睡得比他这个高中生还晚,而且还不赖床。
这个状态,确实与全心全意享受人生的霍昌裕夫妇不同。
用打工人术语来说就是比996还累,已经无限逼近007了。
虽说忙的都是霍家自己的产业,但
叶辞不禁想起社会新闻中英年早秃与过劳死的程序员。
他忍不住飞快地朝霍听澜头顶瞄了一眼。
头发倒是相当浓密。
身材这么好,健身肯定少不了,心脏应该也很健康。
叶辞被霍听澜卖惨勾起一番胡思乱想,无暇再去紧张,他低头看着脚下绿意盎然的草坪,抿了抿唇道:以,以后等我有能力了,我努力帮,帮您分担,您就不用那么累了。
这话从一个高中生口中说出来难免空泛,可叶辞模样认真,霍听澜一愣,眼底掠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是不是不紧张了?霍听澜目的达成,示意草坪另一侧,那边是我的几位长辈,等一下走过去我会为你介绍,你问声好就可以了。
他唇角噙着笑,口吻温柔:别的话我会替你说,你负责点头和微笑这样安排可以吗?
可以。叶辞求之不得地点点头。
头点得不错。霍听澜双手抄着兜,稍弯下腰,歪着头观察那张冷冰冰的小脸,打趣道,微笑呢?
叶辞一愣,脸上那层冰壳化了,唇角羞怯地扬了扬,调整好状态与霍听澜并肩走向湖畔。
林瑶正与霍家几位长辈喝午茶,见人来了,款款起身,优雅而不失亲昵地挽住叶辞手臂,引他坐到自己身旁。
桌上人不多,叶辞跟着霍听澜挨个问好。一番客套完了,林瑶忙不迭地拉着叶辞说话。她保养得当,半点儿不显老,开了口,嗓音柔婉,娓娓埋怨道:听澜说你怕生,学业又繁重,一直拦着,不肯让你来老宅这边。我看哪,他就是小心眼儿,小气鬼,舍不得别人看他先生
霍听澜一哂,任由林瑶喜滋滋地数落他,像是默认了,只欠身为叶辞斟茶。
Alpha新婚时就是这样子,吃起飞醋来不讲道理,自家的先生、太太都恨不得藏进保险库里才好。昌裕和我刚结婚那阵子也是,我要和朋友出门购物,他挡在门口扮门神,逼我和他发脾气林瑶佯作恼怒,霍昌裕赔笑告罪,一桌喝茶的几位霍家人不得不捧场,纷纷笑了开。
霍家人丁兴旺,霍听澜虽是霍昌裕这一支的独子,叔伯、堂兄弟却不少。这些人知道他的易感期病症逐年恶化,且绝难匹配到Omega传承子嗣,手中的权力握不长久,迟早要分权,因此乐见其成。
谁料前阵子楚家凭空冒出个与他匹配度100%的Omega,这下子霍听澜不仅病有得治,甚至连后代都有指望,他们自然对这Omega生不出半分好感。
这样一来,家族中少不得流传些尖酸刻薄的谣言,说那Omega出身贫贱,是私生子,又没认祖归宗,没资格给霍家留后,霍听澜一家三口也没瞧上眼,只当是搬来个治病的药罐子,又说二人感情不合,匹配高也没用,受孕概率低,难有后代,也有说两人连匹配度都是造假,实际上没那么高,只是林瑶不甘心,打掉牙齿和血吞,做戏给其他霍家人看
林瑶心气高,又一直被霍昌裕捧在掌心宠着,哪受得了这委屈,被这些闲言碎语气得七窍生烟。这段时间她一直憋着,好不容易盼来机会出出气,演也要演得亲密热络。何况那孩子好看又安静,确实惹人喜欢,说是演,但也有七八分真。
林瑶少女般俏皮地揽住叶辞肩膀,故意气人:你越不给我看,我越偏要看,这次你可管不了了。她说着,转向叶辞,柔声道:小辞你得在这里留宿几天,好好陪我说说话。
叶辞被林瑶的热情攻势弄得六神无主,又不懂这些社交辞令,老实地点了点头,道:好。
乖小孩儿。
林瑶心里怜惜,又多了几分喜欢。
霍听澜莞尔,摇头道:他明天还要上学,从这边去学校要早起半小时,周末作业也不少
小辞别听他的。林瑶打断,忿忿地向儿子传授A德,难得出来玩一天,你还盯着人家写作业,烦不烦啊。待会儿你带小辞去散散心,骑骑马,打打高尔夫,让你的先生开心就是你的责任,你的义务。
霍听澜温和一笑,举手告饶:没问题,等我批改完作业就带他去。
你林瑶气结,霍昌裕在一旁哈哈大笑。
桌上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其实林瑶此番表现就是在向各位霍家人表态她满意这门婚事,也满意叶辞,他们一家四口关系和睦,轮不到旁人指指点点。桌上那几位霍听澜的叔伯姨婶都是人精,哪会自找不痛快,纷纷堆起亲切的笑容与叶辞搭话,口中夸赞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