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清亮媳妇张霞哑声叫她儿子明天天不亮打茅草,给骆清亮在坝坡上搭一间房子。
骆谦不敢停留,快速走了过去。
今天分地,大伙儿心里有兴奋,也有埋怨,不像往常天一黑就睡觉,而是一窝一窝聚集在大路上唠嗑。
正好有一窝人聚在侯婶家门口唠嗑,骆谦走了过去。
“咱这些人,就数骆谦命好。”
“25,还是24,这个年纪有五个孩子,真厉害。”
“命好哇,孩子多,地还都分在一块。“
“我宁愿地分的散,也不想要坝坡地,”骆谦气恼说,“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收到粮食,关键不管你能不能收到粮食,都得交粮食税。”
“你们谁觉得我家地分的好,咱俩换。”
骆谦努力压制兴奋。憋住,还不到高兴的时候,等哪个“好人”跟他换了地,再高兴也不迟。
大伙儿:“……”
“不换。”大伙儿斩钉截铁说,哗啦啦往后退,远离骆谦。
这小子脑瓜子灵活,嘴巴还会说,万一离他近,被他忽悠换了地,他们不就成了倒霉蛋。
骆谦烦躁抓头,这时侯婶解开围裙使劲抖,走到大路上,幸灾乐祸大笑:“二四啊。婶子一早跟你说做人大气些,你倒好,从年头到年尾追着问我要债,遭报应了吧。”侯婶的嗓子都快赶得上锣鼓声,她一亮嗓子,旁边一窝一窝人朝这边靠过来。人一多,侯婶更想表现自己踩骆谦,“我男人是为了大队死的,你能过这么好,都是我男人的功劳。但凡有良心的,直接划掉婶子欠的账,哪像你忘了咱男人的好,把我们孤儿寡母往死里逼。”
侯婶的男人偷公家粮食,被地方武装民兵发现,他跑,运气不好遇到了红(/)袖(/)章,被红(/)袖(/)章打死的。
从侯婶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她男人为大队牺牲。
每年侯婶拿她男人的死说上百回。
不说骆谦听的耳朵起茧子,大伙儿听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我算是看明白了,侯婶,你求人办事,嘴上说下跪磕头,就是不行动,”大伙儿哈哈大笑,骆谦接着说,“你还四处对人说你怎么怎么滴下跪磕头,大伙儿被逼无奈帮你办事,”大伙儿气的鼻子直喘气,骆谦又说,“事情办妥当了,我们就是抹布,被你各种揉搓作贱。我是不想再做抹布,不想被你各种腌臜,你孙子结婚,找我打家具,不干,你爱找谁找谁。”
“对,我也不干。”
侯婶听到被她拿捏死死的小伙子们罢工,她急了:“诶,你们不能够这样,我是你们的长辈,我男人是为了……”
骆谦烦躁地打断她:“你说再多在我这里也不管用,反正我铁了心不忙你打家具。就算你帮我家翻地种粮食抵消欠我家的钱,我也不干。你六个儿子,一溜儿孙子,帮你儿子打家具,你不给木料不给钱,我咬牙能够承受得起,帮你孙子打家具,我可承受不起。”
骆谦打了一个哆嗦,疾步离开。
“诶,二四啊……”
侯婶追骆谦,骆谦撒腿跑回家,关上院门。
“我管你听不听见,明儿我叫两个儿子把你家地翻了,你把种子准备好,翻了地就帮你种上,帮你看管地。反正我家把欠你的钱还上,我孙子结婚,你得帮忙打家具。”侯婶掐腰昂头喊,喊完,开开心心回家,跟捡了一个大便宜似的。
可不是大便宜嘛。
现在娶媳妇不比以前,要二十几条腿,还要柜子,骆谦给她一个孙子打家具,都够给她六个儿子打家具。
大伙儿。
想想侯婶的孙子们。
都开始同情骆谦。
骆谦躲在屋里跟李谣说怎么回事,李谣:“所以你要帮她孙子打家具。”
“她做梦呢。”骆谦,“我能跳两次臭水沟?”
李谣护着肚子捶床,乐的眼角沁出泪水。骆谦真坏,自己想让侯婶的儿子给她家干活,自己嘴上说不要,非要侯婶自己说出来要,还让侯婶误以为还了这次账,下次还能赊账。
李谣突然直起身体拿起骆谦的手,和骆谦击掌。
找人帮忙种地。
大家伙不仅不说她男人地主做派,还同情她男人。
她男人怎么这么会搞事情呢。
第018章
骆谦略微怔愣,在李谣手掌撤离他掌心之前,裹住她的手。
乐的歪七扭八的李谣:“……”
我只是想击掌庆祝……而已。
次日,骆谦早早的起来做木工活,弄得满身木屑。
“二四啊,我两儿子去你家地里干活,你放心,不得搞错地。”
骆谦手握工具走出去,侯婶身影慌乱蹬蹬蹬跑远,生怕听到骆谦说不干,骆谦满脸的懊恼,抓头发走进院子里。
“完了。这下子二四不给侯嫂子的孙子打家具,侯嫂子可不得把二四家捅出大窟窿。”
“我想到侯嫂子那一溜儿孙子,脑袋上就跟生了一窝虱子一样难受。”
李谣脑袋上系了一条双凤牡丹毛巾,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站在窗户前,听邻居议论,突然和进了院子的骆谦视线撞上,她杏眸弯弯,荡漾起粼粼秋水,骆谦的心脏咚——咚咚——
骆谦站了许久,去做饭。
吃了饭,骆谦换一身衣服,边脱边说骆清喜、骆清亮,调侃这阵子两人的日子不好过,手往袖子里一伸,双手扒住领子往下一拉,头就从衣服里钻了出来:“砖肯定要买,房子肯定要起,不过得让婶子们发几通火。”
“我估计咱们不会等太久,但也得等几天,村长找我谈买砖的事。”骆谦出去推洋车,跨上洋车,突然握住车闸,扭头说,“今天小马过来推销牛奶,我们订牛奶,我娘肯定要嘀咕,你跟她说我单干了,小马给我介绍的活。”
李谣点头,他走远,身上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杜梅拎了一只拔了毛的大公鸡进来,把鸡炖上,进屋拿脏衣服和尿布出去洗,左右邻居伸头往院子里看,看到了杜梅,走进来跟杜梅说侯婶的孙子们赖上了骆谦。
“谣妹好了,我还念叨骆谦要转运。诶,看来我话说早了,你儿子家的地看着分的好,仔细一琢磨,比我们差远了,你儿子会一个手艺,我还以为日子过得比我家好,我再仔细琢磨,一年碰上一回侯嫂子这种人,这一年白干了。”
杜梅闻言手停顿数秒,四儿子家的邻居还在一个劲感慨,杜梅重重搓衣服。
杜梅越表现出生气,邻居说的越起劲。李谣推开窗户听了一耳朵,叹气:“骆谦单干了。以前都是他师傅联系活,他跟着干,现在他单干,上哪联系活。也是他运气好,遇到镇上奶站推销员小马,人家给他介绍一个活。他干了一天,小马说今儿来咱们村推销牛奶,骆谦让我一天订三瓶奶,按月结算。”
“诶呦呦,骆谦赚几个辛苦钱,转手进了小马的口袋。”
“指不定还倒贴钱。”
小马给骆谦介绍活,骆谦不捧小马场,以后人家不给骆谦介绍活,捧小马场,骆谦白干活……
邻居的脑袋突然转了过来,坚信自己真相了,骆谦离了他师傅,以后攒不了钱,现在看着风光,以后过得还不如他们呢。
大约九点钟,小马来村里推销牛奶。
他首先找李谣,李谣付钱订牛奶。
“弟妹,以后有活,我会想着骆谦的。”马国强笑着说。他也是按照骆谦吩咐说给李谣婆婆听的,防止他离开,李谣和婆婆爆发婆媳矛盾,毕竟一天三瓶奶,城里人都不敢这么订。
李谣听出了调侃的意思,她敢打赌骆谦绝对跟他说了什么。
邻居也听出了马国强话里有其他意思,李谣让马国强开门红,后续马国强还会给骆谦介绍活,假如今儿李谣没有订奶,就没有后续。
马国强按照骆谦给的名单,先去骆清亮家,再去骆清喜家,再去‘富户’家,邻居还有进来围观的村民跟在后面,马国强听到嘀嘀咕咕声,声音不小,都是邻居跟大家讲他和骆谦的关系。
大伙儿:惊恐。
更加同情骆谦,是怎么回事?
有骆谦做‘内鬼’,马国强轻而易举谈下订单。
马国强离开。
傍晚,骆谦回村,发现大伙儿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骆清喜叫住他。
他怀疑自己不是偶遇骆清喜,人家骆清喜特意站在大槐树底下“守株待兔”呢。
“你……”不不,是他想岔了,不能劝骆谦不起新房,把钱攒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依他看骆谦今后难攒到钱,还不如趁着手里还有几个钱,先起三间房,以后儿子结婚有房子住。
“没什么。”骆清喜摆手,“你忙你的吧。”
骆谦:“?”
骆谦抹了一把脸蹬车。
杜梅心急如焚往村口走,想早点见到四儿子,问四儿子为什么要单干,跟着他师傅干不好吗?
骆谦的三个哥哥听到风声,在媳妇跟前说骆谦中看不中用,没想到出来单干能混这么差,原指望骆谦带他们发财,现在别说发财,骆谦不掏空老爹老娘的棺材钱就不错了。
三人媳妇火冒三丈拦杜梅,质问杜梅这么着急到村口,是不是等骆谦的,是不是偷偷塞钱给骆谦的。
“买猪儿子都是跟人赊账,我哪有钱。”
“你怎么没钱,你和爹的钱多着呢。”
周秀秀、柳庆梅、方爱徳自己存不到钱,但是三人相信公婆能存到钱,而且手里握有巨款,她们还相信婆婆搁在这里装穷,就打算甩开三家,把钱全留给骆谦。
半道上,骆谦撞见他娘和他嫂子在大路上吵了起来。
“接着吵,最好把老太爷、老太奶吵过来,我正好叫他们评理,你们三家把我爹我娘家的东西搬回自家有没有道理。”骆谦大喝。
骆谦不笑,一脸的平静,眼廓深邃,看着极度不好惹。
柳庆梅第一个闭嘴,方爱徳敢当众甩杜梅巴掌骂杜梅,却不敢在骆谦发怒的情况下骂杜梅,周秀秀天不怕地不怕,该怎么骂杜梅,还怎么骂。
骆谦笑不叽叽说:“你再敢说一个脏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抱回去的那只猪儿子宰了。”
周秀秀的脸瞬间黑透了,气的身体发抖。
方爱徳拽周秀秀,今天算了,明天白天她们妯娌三人找杜梅要说法。老两口手里的钱必须拿出来,三家平分。至于骆谦家,他家占便宜占够了,分钱肯定没有他家。
“唾。”周秀秀的脚尖使劲踏口水,脸色阴沉离开。
柳庆梅、方爱徳倒是没有离开,提防杜梅塞钱给骆谦。
杜梅已经没有心情关心四儿子,她满脸的愁容回家。
骆谦心情不大好回家,突然间瞥见他小叔骆清池出溜跑进骆流子家,骆清池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做坏事。
“二十四叔,你家在那个方向,你走错了。”本家八岁小姑娘喊。
“二十四叔想事情,走神了,谢谢小稻。”骆谦调整车头,蹬脚踏的同时,他扭头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回家。
到了家里,李谣迫不及待说:“大家都以为你马上就成了穷鬼。”
骆谦把昨天的事和今天的事串在一起,抓住几个关键,大致明白大伙儿为什么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