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考上了,你才这么说?
那你怎么不说希望他下次考试落榜呢?
不高兴?
呸。
当谁没看见你那一脸褶子的笑容吗?
“旁的秀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们家的老五啊。”
罗兰开口说道:“是真的很孝顺,之前读书那么辛苦,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吧,在家里硬是没有闲着,我和老婆子的饭是他和老四一起烧的,说是小时候娘给他做饭,现在他长大了,也可以给娘做饭了。”
说到这里,罗兰的眼眶都红了。
陈氏在另外一桌,听着这话,也顾不上别人羡慕的目光,眼泪啪啪地往下掉。
“那个时候老婆子还说,那怎么行,你现在是秀才了,怎么能做这些粗活。”罗兰的声音不小,感情真实而充沛,“老五又说,娘啊,不管我多大,不管我是什么,永远都是娘的儿子,儿子孝顺爹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秦家人一个个的感动得无以复加,就是福顺酒楼的掌柜,心里也替这位老汉高兴。
唯有陈安安和方掌柜,一脸认真地听着,表情还得跟上,只是心里默默地看着对方表演。
但是。
他们都不得不承认,无论这其中有多少的真实感情,但这一招走得那叫一个妙啊,要知道孝为百善之首,而作为读书人,特别是要走仕途的,事实上名声比才学更重要。
在权贵人家,父母为儿孙扬名,这很常见,这是大家都了解的套路,效果自然不一般啊。
但自家这个老弟不一样啊。
他的身份以及憨厚老实的笑容都注定了会达到非常好的效果。
看看秦家人还有那一群书生就知道了。
“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秦冬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结果。
罗兰压根就不看他,转头就像方掌柜说自家儿子的孝顺之事。
“但凡是老五在家的时候,我和老婆子的洗脚水都是他和老四一起烧的,然后在一起端到我们跟前,给我们洗脚,再去倒水,不怕方老弟你笑话,我天生就一双汗脚,一天下来,那味道,我自个儿都有些嫌弃,老五却完全不在意。”
方掌柜能如何,自然是跟着附和,哪怕看穿了对方的计谋,他也不可能会泼冷水的,再看着一边的秦冬阳,那笑容跟自家老弟如出一辙,啧啧,或许这位干儿子还真能走得更远。
当然方掌柜不会知道,罗兰说的全是真事,事实上她的用意不仅仅是为了给老五扬名。
其他人都是一脸感动,唯独陈家人,一个个的脸色难看得很,呸,什么玩意儿,扯那么多做什么的,动不动就红眼眶,就你们父慈子孝啊,恶不恶心人啊。
不就是做顿饭,端个洗脚水吗?
这么丢人的事情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老五。”
陈四土开口,决定将话题撤回来。
“陈叔。”
秦冬阳这才看向陈四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这也是你这个当爷爷的对宝玉的一片慈爱之心,只是,刚刚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些东西,是父亲对我无私的付出,我一个做儿子的,又怎么可以将其借给别人。”
陈四土想要说话。
被秦冬阳打断了,“陈叔,你更加不知道,我爹,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种了一辈子地,若是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会打猎而已,他要获得那些东西,做了多少的努力,我不能,也不可以将它随意借给别人。”
陈四土想要骂人。
他其实不傻,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就是在嘲讽他,怎么好意思什么都不付出,张口就借呢?
陈宝玉阴沉着脸,他不在意这一群泥腿子的想法,但看着县学同窗那些书生一个个一脸的赞同,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嗯。
他低估了秦冬阳不要脸的地步。
“当然,宝玉作为我的侄儿,以后他要是课业上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不说指点的话,大家一起努力,共同进步,我还是很欢迎和高兴的。”秦冬阳笑着说完,就单方面的结束了这个话题,“陈叔,我敬你,感谢你赏光。”
说完,喝了酒直接就去下一桌。
别说陈四土,就是陈家人都想要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了。
“爹,你若是在今天闹事的话,我明天就让人送两封休书到你们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春山出现在陈四土的跟前,低声威胁道:“还有,你先看看四周,都是我秦家人,你觉得他们会怕事吗?”
陈四土看着秦春山,张嘴就想要骂,结果,秦夏雨和秦秋果用十分阴森的目光盯着他。
秦秋果更是小声地说道:“陈叔,安分点,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们若是惹得大家都不愉快的话,呵呵,我听说令郎在县学读书,他要是哪天被人套了麻袋,又或者被打断了他拿笔的手,那多可惜啊。”
这威胁。
陈家人很气愤。
然而,可以说是正中要害。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说得好像你们家没有在县学读书的一般?”
若是以前,或许秦夏雨和秦秋果会非常满意有人帮忙将秦冬阳揍一顿,可现在,只要自家的秀才弟弟在,单单是每年免掉的税收那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此,“陈叔,你这话我们兄弟三人都听得很清楚。”
说到这里,秦夏雨笑出一口略微有些发黄的牙齿,“我们家老五以后要是一直平安无事的话还好,但凡受点伤,特别出现被人打的情况,我们就找你。”
不要脸!
只可惜,这个时候秦家三兄弟都不愿意和他再扯,秦秋果直接将他按在座位上,朗声说道:“陈叔,快些吃菜,凉了味道也就差了。”
谁有功夫跟他磨叽啊。
是肉菜不够香,不好吃吗?
陈家的事情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插曲,接下来的整个酒席,在一片和乐中结束,最先离开的是方掌柜他们还有秦冬阳的同学。
再有就是隔得较远的亲戚朋友。
至于村子里的人。
要么陪着老人们聊天,要么帮忙收拾,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一个个离开。
自然也不是空手离开的。
现在国泰平安,秦家村地势有不错,良田良地颇多,一般的酒席都是会按照超出的量准备的,要是哪一家办酒,结果所有的盘子都被吃光了,完全没有剩菜,不管来的客人有没有吃饱,那都是极为丢人的事情。
更何况罗兰准备的时候更加的大手大脚。
所以。
离开的人都是拿着一些剩菜的,不多,但添点主食,一个晚上还是够的。
像村长或者族老的家里,会更多一些。
虽然这是习俗,也没人会嫌弃剩饭不干净,但带走的时候,还是要推脱一二的,客人推,主人家却不能真的就不给了,必须得硬塞,这才叫做诚意。
秦大山和秦二河就更加不用说了,直接用盆往家里端。
他们倒是不用那么客气了。
亲兄弟家,再这样推来推去就显得生分了。
他们一离开,秦家基本上就剩下自家的人了。
“好了,晚上我们就吃剩菜。”罗兰看了一眼秦春山兄弟三人,“你们今天表现还不错,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一句,在家里怎么闹都可以,在外面,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你们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明白吗?”
其他人纷纷点头。
事实上等到收拾干净利索以后,就已经是晚上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过晚饭,就各自会各自的房间了。
毕竟忙了一天,谁都累了。
秦春山看着钻进厨房的老四和老五,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他们去干什么,给爹娘烧洗脚水,他们每晚都会做的。
走进大房。
想着今天陈家的事情,脸色很是不好,在秦春山看来,陈家人闹事,丢的就是他的脸。
只是他虽然对着老丈人说了要给两封休书,但事实上,秦春山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可能休妻的,也不会让儿子休妻,休了再娶,他倒是无所谓,但对孩子来说,那就是后娘。
可什么都不做的话,秦春山又觉得憋屈,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你还有平安媳妇,明天一天不准吃饭,以后除非我同意,否则,不许私下里和陈家人接触,平安你们也是一样的,谁要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一次饿一天,两次就饿两天。”
撂下这话,转身就走。
哼,脸皮厚,不怕骂,他就不信还有人不怕饿肚子。
嗯。
每天都会出去转转,今天虽然有些累,但他还是想要再走走,不知道是日子舒心了,还是伙食好了,总之,他能够感觉到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中午喝了酒晚上的时候,按理来说,就不应该再喝了,可罗兰想着接下来还有事就喝了一杯,等洗完脚,整个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她现在虽然是一个小老头,但一身的骨架子摆在那里,加上这段日子好吃好喝的,重量肯定不轻,就张氏和苗苗是扶不起的,因此,这事落到了秦冬阳的身上,将他扶上床,脱了衣服和鞋袜,盖上被子,正准备离开,袖子却被抓住了。
“老五啊。”
“爹,你说。”
秦冬阳在床边坐下。
“别看爹今天很高兴,但实际上爹很担心你啊。”说着醉醺醺的话,罗兰感觉她的演技已经到了影后级别。
也得亏秦安安不再这里,否则,她肯定会吐槽的。
只是,作为亲儿子的秦冬阳,因为一直知道亲爹不容易,再加上他的孝顺那是真情实意的,所以,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反而一脸难受地抓着他的手,“爹,是儿子不孝,让你操心了。”
罗兰摇头,“做父亲的,哪里能不替儿子着想啊,别看我被你们大哥他们三个伤透了心,但是之前的内部分家,其实也是为了他们着想,想想要是满足他们的愿望,直接分了家,我又跟着你和老四一起生活,他们三个估计会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的。”
秦冬阳默。
“他们总说我偏心,事实上,我心里更觉得是亏了你和老四,他们不明白,你身体不能做重活是一回事,另外就是,你要是真的考出个什么名头,我们一大家子都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罗兰的声音大了一些,“他们就是鼠目寸光,看到的就只有寸那么大的天地。”
说着这话,看向秦冬阳,“老五,你不一样,你读过书,懂道理,心里也有自己的一方天地,看得也长远,所以啊,你若是不想止步于秀才,接下来就需要更努力,为人处世要比以前还要低调,我最怕的就是你得意忘形,在众人的吹捧夸奖中找不到方向了。”
“爹,我不会。”
秦冬阳开口说道。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的心里已经在反省了,今天酒席上的场景,他不否认他有些忘乎所以了,毕竟周围的人都在夸他。
“不会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