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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37

作品:女商(大清药wan) 作者:南方赤火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官家夫人矜持,不会贸然轿,因此遣来贴身丫环,听个囫囵,然后回去给她重复。

    按照原计划,这时候正该她面,跟丫环攀谈,完成这牵线搭桥的最后一步。

    现在……

    她衣冠不整,半身湿淋淋,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初生婴,还散发着不明味道……

    她咬咬牙,还是决定最后努力一。

    “干嘛的干嘛的?走开!”

    她往那几个丫环身边刚凑一步,就有家丁粗暴赶人,用力推搡她肩膀。

    林玉婵:“我……”

    “没看见三品诰命夫人的轿子吗?”家丁斥一句,转头问另一人,“不是说提前都把乞丐清掉了吗?怎这里还有?”

    林玉婵:“……”

    什叫人靠衣装,此人现场演示。

    奥尔黛西小姐终于注意到远处那个不起眼的、脏兮兮的身影,放圣经册子,惊叫道:“这不是露西吗?怜的孩子,你是遭强盗了吗?”

    围观的丫环只道洋尼姑讲完,一哄而走,马马虎虎回去复命了。

    轿夫蹲,打好绑腿。家丁皮鞭开路,赶走闲人。

    林玉婵黑着脸,苦笑。

    事已至此,算了。另想办法吧。

    她迎上奥尔黛西小姐,给她看了那个包裹里的小紫人。

    在听取了一分钟的尖叫之后,她冷静地复述了小紫人的来历,然后说:“我需要一点糖水。”

    远水不解近渴,现找人奶牛奶都来不及。奥尔黛西小姐和林玉婵都没有养娃经验,但林玉婵想起,看过一部外国电影,讲一个离家走的小孩捡了个婴,两人相依为命到处流浪。后来钱花完了,买不起奶粉,只给小婴喝糖水——并不是很健康的做法,但是续命。

    好在那两个孩子后来获救了。结局温馨。

    林玉婵看着己怀里的小孩,不知道她否有相的幸运。

    奥尔黛西小姐的车里备着现成方糖,原是给她路上喝红茶用的。她赶紧让人拿来,兑上温水,用力搅散。平日轻缓摇动的小银勺此时被她用得像打蛋器,发歇斯底里的叮叮声。

    糖水用瓷杯装,一点一点喂进婴嘴里。

    那张紫色的小嘴急切地嘬起来,用尽全身力量吮吸着茶杯的边沿。

    那瓷杯小巧玲珑,绘着艳丽花草纹。奥尔黛西小姐平时拿着握把,翘着小拇指,里面的茶感觉不够她一喝的。

    如盖在婴脸上,和她的脸蛋几乎一般大,里面的糖水边喂边洒,只喝进去一小半。

    林玉婵紧张等着,还好没呛着。

    她不知道这婴有没有其他病残问题。在寒冷的外也没法开包检查。

    她轻声问奥尔黛西小姐:“您知道有哪些教会孤院,收这种刚生孩子?”

    奥尔黛西小姐也有点紧张,托着婴脖颈的手不住发颤,手背上显僵硬的皱纹。

    “你知道,我不会照顾童,所以没有涉足弃婴有关的事……但我认识几位教士,他在徐家汇土山湾办有孤院,离这里半日路程,只是不知这怜天使的健康状况不撑到那时候,她看起来已经冻伤了……”

    林玉婵果断说:

    “事不宜迟,咱快去。”

    奥尔黛西小姐迟疑:“但你日拜托我的事……”

    林玉婵:“先去孤院。”

    奥尔黛西小姐马上吩咐备车。

    刚带着小婴上车,忽然山路锣响,竹林摇动,吭哧吭哧跑上来一队十几个官差。

    他的衣服上写着“松江府”的字样,手里提着皮鞭木棍,脚的官靴踩在山道上,啪啪有声。

    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

    官差抬头看看佛寺,凭空合十拜了拜;又看看大树的“洋尼姑”,好奇地看了看她的洋装裙。最后沉脸,径直往林玉婵这里走来。

    “有人举报,这里有疯妇擅脱衣,有碍观瞻,影响风化。”一个脸上长青春痘的官差大摇大摆地说,眼睛将林玉婵从上到打量一遍,目光在她胸脯徘徊,一边冷笑,“看来就是这个了。左右,拿!”

    林玉婵眼前一黑,连退好几步。

    “我……有人举报?”

    哪个围观看客如此热心,她咒他明年全身长湿疹!

    旁边周姨和几个女佣也急了,鼓起勇气说:“这夫人是为了救孩子,不是失心疯!”

    七嘴八地将起因经过叙述一遍,“官老爷开恩,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别罚她。”

    奥尔黛西小姐也从马车里探头,举着小紫人,大声跟官差解释。

    不过她说的是英语,大家只当蜜蜂嗡嗡,没人理会。

    奥尔黛西小姐还待理论,林玉婵蓦地扑到马车窗边。

    “您赶紧乘车走,把婴送到孤院。”她快速说,“女佣留给我,帮我壮壮声势,做个见证。另外,您在路上若是看到礼拜堂修道院,请您务必把里面的人——不管是谁——叫来,请他上山来帮我一。”

    小紫人呼吸微弱,刚刚还在吧嗒小嘴,现在也没力气了,眼睛紧闭,嘴紧闭,胸用力地凹陷着,一又一。

    奥尔黛西小姐没多犹豫,点点头。

    “上帝保佑你,你会没事的。”

    马车疾驰而去。官兵不敢挡洋人。

    剩林玉婵和几个丫环女佣,被官差围在角落。

    一群官差围着林玉婵指指点点,品头评足,嘲讽大笑。

    “哈哈哈……别人都是往粪坑里扔孩子,她反过来,从粪坑里捞,这是哪学的,哈哈哈……我活了三十年,没见过这臭气熏天的女菩萨,哈哈哈哈呵呵呵……”

    “那也得拘啊。女菩萨连粪坑都敢挑,想必也敢跟咱去班房走一遭吧?放心,阿拉女牢里没有茅厕臭。”

    有人上来要抓林玉婵。林玉婵大声道:“我脱件外衣包婴,犯了大清哪条律?”

    官差冷笑:“这话你跪着和知府说吧!”

    日重阳节,值班的官差都闲得无聊,听说有人报案“妇人脱衣”,就像蚊子见血,一哄而上瞧新鲜。到了地方一看,也没有他想的那香艳,反而一股似有似无的臭气,那心里就都不痛快。原本有无的罪过,想尽办法找林玉婵的茬。

    官兵要抓你就抓你,就算抓错了也得忍着。若敢有怨言,当庭打板子再放,旁人也只会说声打得好。

    那个青春痘官差反倒不忍,捂着鼻子把

    林玉婵招呼远些,训斥道:“你这妇人莫不是脑筋有问题,谁家的孩子谁做主,不想养就不养,多大点事,天天都有,就你大惊小怪!做给谁看!”

    周姨这时候忽然机灵起来,意识到这青春痘是在提点林玉婵脱罪,连忙帮腔:“就是就是!我夫人吃斋念佛二十年,有些鬩怔了,其实是本分人……夫人,你说你也真是,这世上哪天没有弃孩子的?其实你就假装没看见,神佛也不会怪罪的,要怪就怪那孩子命苦,你放她走,她次投胎还选个好人家……”

    林玉婵忍者要爆发的冲动,脸上堆起假笑,从周姨手中接过包裹,在里面摸了摸,抓一把银币,约莫五六元。

    “是我思虑不周。”她低声说,“烦劳官老爷白跑一趟,这点钱,你拿去喝点茶。”

    所谓“有伤风化”,不过是个袋罪,专门给人找罪受。若是真闹进衙门,顶多也就被训斥一番,赶去而已。毕竟她没有父兄丈夫,没人会因此丢脸受欺。

    除了她己。一个平民女子若真作为“嫌疑人”被传唤进了衙门,那是体面丢尽,人脉全毁,再无信誉言。

    既然是袋罪,就有操作的空间。这些官差看似凶神恶煞地要抓她,铁链挥了这久,居然还在训话,那就是等她己想明白。

    她也很快想明白了,破财消灾嘛,多大点事。

    只是这钱掏的辛苦,鼻翼扇动着,眼眶有点酸。

    精心策划的事黄了,订单没了,三十两的衣裳废了,她簌簌发抖地站在寒风里,如还要花钱打发人,因为她的尊容“有碍观瞻”。

    官差得了钱,果然嘴脸立变,个个成了知心大哥哥,苦婆心地教训她,以后不要抛头露面,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跟洋人多来往,不要在公众场合乱脱衣裳……

    林玉婵认真听着,开始满腔愤怒委屈,后来不知何时,突然想通,反觉好笑。

    几十两银子买一条充满无限的生命,简直是太划算的买卖。

    也就比“己”当初贵点而已。

    王全买错了人,捶胸顿足几天,不也接受现实了吗?该吃吃该睡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呢。

    多大点事。

    官差还在给她上女德课,她心思已经飞松江府,琢磨着如何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再遇见一次小潘夫人。

    她还有半个月时光。有时间就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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