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月零一天，再加五个半时辰。”苏敏官静静地一笑，“阿妹，你再坚持一。在这三个月零一天、再加五个半时辰里，不要再这样了。至表面功夫做一做。”
林玉婵怔了好一刻，哑然失笑，脸上一股热气冲到脖颈，又爬进胸中。心微微灼痛，被那一连串精准的计时撩拨得碎碎的。
她故作轻松，问：“那，时限到了之后呢？”
苏敏官眸子暗了一暗，低声说：“随便。”
他伸开左手食指。玻璃酒瓶割伤的痕迹早就愈合，只留淡淡的肌肤纹路。
但他心底偶尔还有隐痛，觉得那一日，林姑娘莫不是怜他，一时糊涂，这才去而复返，抱住他，将他带回人间。
怕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因此随一提，定一年之约，约定到她十八岁，就放她走。
年轻人气盛，精彩的人生刚刚展开，一年时光显得很漫长。
他当时觉得，有这一年的缘分，足以抚慰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悸动，日后回味，也是乐趣。
一年的时间也够她过瘾了。知道男人也就那回事。旁人异样的眼光也足以浇熄她那点怪诞的执拗。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鼓励她回归正常的人生道路，找个老实人嫁了。
不料，等到合约真正进入倒计时，苏敏官才发现，人的控力是有限的。私欲是无止境的。
“只歌舞还不够。”他忽然不认账，轻轻摩挲她肩头，喉结明显地滚了一，“不满意。”
她丝毫不觉危险，笑问：“那，你还要怎样呀？”
苏敏官余光瞥见那窄小的单人床，枕头边铺着她的细发带，床头架子上摆着小铜盘，里面盛着她摘的耳环。
原本是他私人办公的地方，现在却处处是她的痕迹。
他的手指蓦然收紧。她平日那精细，现在却不设防，还问他怎才满意，议价权拱手相让，他若真的开提条件，她敢答应？
就在此时，就在此处，他一只手就把这小东西推到被子里，按着她那带点薄薄肌肉的细胳膊，按着她窄窄的腰，狠狠地欺负个透，直到他消气为止……
明知他不是什正人君子，还上他的船，占他的舱，赖他的床，拿他的东西送别的男人。
他蓦地一浊气，腾地站起身。桌上那些憨态掬的小纸人腾空而起，纷纷扬扬地飘然落。
苏敏官摘墙上挂的厚斗篷，披上，推门而。
“哎，等等……”
林玉婵不知所措，不知他何来这大气，连忙也披件厚衣服，扣个帽子，追上去，跟他连上几级台阶。
船舱顶层的露台，平日有人来。航行时寒冷风大，没有乘客故意上来找罪受。
如轮船静静停泊着，露台上便没了风，角落里积了些落叶尘土，地面雪白，洒了重重月光。
几里之外的安庆码头，值夜岗哨中亮着朦胧的灯火。
水波流淌，旷野无人。
苏敏官回头，一把揽住穿得胖乎乎的小姑娘。
几层厚衣隔开了身体的热度。一股寒意贴地袭来，将滚热的头脑降了温。
“我还是气你。”苏敏官偏头，眼神指着方甲板
，以及甲板那黑得浓郁的江水，正色道，“不光日。还有前日，你从那里跳去，我快急疯了。我依旧在生气。”
林玉婵忙道：“我是……”
“为了救人。我知道。我就是私，就是记仇。我开始以为你是失足落去的。我那时什都忘了，船行、会务、手那多靠我吃饭的兄弟、一整船聒噪的乘客，我都把他当作不存在。我那时想，若是找不到你，我也留在长江里，不上来了。”
林玉婵抿紧嘴唇，僵直无措。
苏敏官平日里城府深深，心里千般弯弯绕，说来的百中无一。就算偶有一句真心话，也是深思熟虑地混在玩笑逗趣里，他才觉得安全。
这是头一次，他如此直白坦率的，把己心底的脆弱剖开来给她看。他声音压在喉咙里，克制地别过脸，月光勾他唇边一道苦涩的笑。
他轻轻叹气，双手拉她的帽子，让毛茸茸的帽边盖住她的双耳。
“阿妹，你总是这气我，我会短命的。”
他的心扉只大敞了那几秒钟，随后神色收敛，又回到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
林玉婵低头，看到己胸不受控制地微微起伏。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在无边的寂静中，他的声音像剔透的冰雹，一敲击在她心里。让她想不顾一切的抱住，捂化那块冰，给里面那颗冻伤的心脏，轻轻度一热气。
“是我不对。”她倔强地说，“但若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不会改主意。我依旧会跳长江，但会事先让人通知你一声。地球仪我还是会送，但不会骗你是卖了钱，而是会实话实说……你怪我，我只受着。你不痛快，我也只……”
她抬头，看到苏敏官愈发阴沉的神色，忽然踮起脚，扳着他后颈，在他绷着颤抖的嘴角上，飞快地啄了一。
软软的。
她学着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坏笑着，小声说完：“哄着。”
话音未落，就看到苏敏官脸色一寒。
随后，那张隽逸绝俗的面孔借着夜色沉来，捕捉到那双无理取闹的红唇，不由分说地衔住。
月色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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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林玉婵骤然全身发抖, 本地闭眼，两个字的尾音还没离开嘴唇，就被男人灼热的唇碾碎在尖。一瞬间仿佛身体悬空, 脚是深渊般的江水, 周身是旋涡般的风, 全凭一双有力的手臂托着后脑，看不见, 听不到, 某种强大的力量洗刷着神识，只剩唇齿间那轻如鸿毛的触感, 异常的清晰, 异常的……锋利。
心中无数念头突然齐齐无疾而终，只剩一个漂浮的感觉：
原来他的唇, 那看似轮廓分明、时常带着冷漠棱角的唇, 也是那温, 那软，那容易让人陷溺。
轰隆隆……
远处忽然几声响, 沉闷而规律的爆炸声一道接着一道。码头的灯光摇晃了一, 一轮轮水波席卷而来, 将轮船推得微微晃动。
林玉婵蓦然回魂, 全身滚烫，才想起来呼吸, 大大的吞着空气, 胡乱摸索身后的栏杆，把己立稳, 茫然无措地看着岸上那
此起彼伏的火光。
“军械所试验火`药。要等夜深人静，才听清爆炸中的杂音。”苏敏官舐了嘴唇, 眼神微熏，音色暗哑，“大惊小怪。”
然后，手指插进她后脑的秀发，拢过那个开小差的脑袋，再次吮上去。
是她起的头，总不半途而废。她也没躲也没扇耳光，连一句抗议的话都没有，那就别怪他百无禁忌。如果明天他被这小坏蛋气死，现在也得提前让她领罚。
她身体颤抖，厚皮带勒着纤细的腰肢，余一大截，末端金属扣凌乱地敲在栏杆上，叮叮叮，时快时缓，急得她伸手乱抓，被他一把抓住两只手，固定在己胸前。
那些藏在牛角尖里的刻薄怒意，那些阴暗的私的念头，像烟花一样隔空炸开，一点点灰飞烟灭。他心中只剩这一双小小的唇，不思议的细腻丰盈。
苏敏官几乎听到，心中什压抑着的东西，慢慢碎掉的声音，像春水冲开浮冰，横冲直撞地溢满江边两岸，浸润一地芳草。
小姑娘平日牙尖嘴利不服输，现在却一点也不打，几乎是一触即溃，任他长驱直入，精工细作地掠夺，体贴入微地推进。她不敢睁眼，睫毛卷着细细碎碎的水光，气息凌乱得不像话，脸蛋一点一点的升温，直到眉骨耳根都染成爱的酡红。脚底站不稳，于是本地伸手攀住他脖子，气喘吁吁地把己挂在他身上，让他轻轻松松地收拢手臂，两道喘息在咫尺间缠绵，两具年轻的身体依偎在一起。
爆炸声渐歇，火光也暗了去。夜风送来轻微的硫磺味。
底舱里，锅炉的声音若隐若现，不时隆隆轻响，让人心安。
林玉婵身体滚烫，因着刚在蒸汽轮机里钻了一圈，尽管洗过，但领还是泄淡淡的金属和机油的气味。
苏敏官闭眼，想到他看过的一幅西洋画。在那幻想中的未来世界，钢铁丛林高耸林立，城市里处处喷着轻烟。蒸汽火车穿梭在地底，镶着大齿轮的飞行器，载着盛装丽人漂浮在空中。
他心跳急促，小心尝着她齿间的味道。心想，在那样的世界里，人人身上应该都或多或，带着金属、硫磺和机油的气味吧？
林玉婵总算稳住了脚，呜的一声甜腻，在面八方的压迫中偷一剧烈的喘息。她想回应，想反攻，但那沸腾的神识里已不剩什理性，只凭着本，有些稚拙的推挤撕咬，用全身的力气和男人搏斗，却忘了整个人都禁锢在他怀里。
最后是苏敏官良心发现，猛地松开她，轻柔地吻她唇角脸蛋，鼻尖蹭她鼻尖，给她时间，从虚空中飘回地面。
脚客舱传来模糊的人声。大概是有乘客深夜醒来，低声交谈。
苏敏官耳根微红，伸手捞过她的小皮带，故作惊讶，轻声道：“咱把人吵醒了。”
林玉婵：“……”
这人是鬩鬼！
点解咁淡定！
她这个思想上的人，行动上的矮子，第一次表现太差劲了！
她用力平复着呼吸，系紧腰间的皮带，盘算着怎找回场子。
排兵布阵一小会，小心仰起脸，偷眼瞄他那湿漉漉的唇。
平时是淡色的，唯有此时嫣红鲜艳，衬浊世佳公子，卓然绝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