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2016年，中国共有正式对外开放的国家级岸305个。其中水运岸137个，包括沿海和内河；航空岸73个，铁路岸20个，公路岸75个……”
她笑盈盈熄灭手机：“就不给你一一数啦。”
苏敏官的神色凝固了好半天，乌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愤慨。
“为什还……”
他深呼吸，有点艰难地猜测：“是对特定国家开放，还是利益均沾？”
林玉婵不好意思再吓唬他，立刻解释：“都是我主动开放的。公平贸易，利权主，关税都归国库，没有洋人插手。”
他不信：“就让洋商随便来倾销？”
“洋商都开始指责咱朝外国倾销了。”她笑，“不过这事比较复杂。我比赛的时候整理过贸易战的资料，回头慢慢给你补课哈。”
苏敏官沉默不言。
反清革命的连锁黑`社会没了，熟悉的商业模式没了。在这个世界，他除了靠脸带货，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但沮丧只持续了一秒钟。老式云吞面馆里香气飘，他终于嗅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两碗细蓉。”
苏敏官抬头看看价格，很放心地进去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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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蓉，老派广州人指小分量云吞面。没有虾仁香菇等复杂的配料，就是最普通的猪肉馅。一斤肉，剔骨除筋只剩六七两，剁碎裹上鸡蛋液。一个至六十岁的老师傅，用几十年如一日的手法，捏一根竹签，一挑一摊一捏，把肉馅包进透明有韧劲的面皮里。入锅后白净纯真，摇头摆尾，饱满得如一只只小金鱼。
老师傅听到苏敏官的音，喜笑颜开，以为遇到老广街坊，特地从云吞堆里探头，看到他的年纪，又吃了一惊。
林玉婵坐在至有三十年历史的装修中，睁大眼睛，看着桌上那一碗云吞汤面。
云吞不似港式茶餐厅那样摆在面上，而是埋在金黄弹韧的竹升面底。那汤则是猪骨、虾皮、火腿熬制了一个早晨的汤头，入唯有鲜甜二字。
怎她以前就没发现这家……
古人的鼻子还真是很灵。
吃了云吞面，再叫牛腩粉。这家的牛腩松软不烂，每一的酱料都裹得恰到好处。，小木桌上摆放着大红浙醋和制的咸酸萝卜，身后是清水砖墙，脚是磨平了的麻石板，一切变得很慢很慢。那些举着手机来来去去的游人，仿佛不属于这个时光。
小小方桌旁的两个人，从汤粉里抬起头，对视着一笑，在那一瞬间，也不属于这个时光。
“好久没食到正宗细蓉。”苏敏官低声说，“上海根本没有这样馆子。”
林玉婵笑道：“现在也许有。”
他执拗：“肯定没有。”
世界飞速变化，幸好有些东西，没有变得那快。
唯一不的是，柜台后面的“学徒”是个小姑娘，身边也没有铜钱的叮当作响，换成了此起彼伏的滴滴扫码声音。
苏敏官掂掂手中印着店名的塑料碗，环顾那装修老旧的店面，又请教林玉婵：“这里的物件，哪些是中国的工厂以造来的？”
林玉婵沉思。这道题得反着解：哪些东西中国还不造？
脱就想说“我还有很多科技未追平世界前列”，具体到一间小小店面里的日常用品，她活动颈椎，上左右观察，看看店里的空调、电扇、监控，人腕上的运动手环，桌上的车钥匙、手机、羊城通……
店面小，样本，连个用水果机的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水果机也是大部分在国内组装的……
“啊，芯片和操作系统。”她终于想起来，“我刚刚开始起步，目前主要还只依靠进。”
苏敏官：“……”
又听不懂了。
不过听她言外之意，除了这几样很玄幻的科技，日常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乃至大部分工业产品，“洋货”已经有优势。
这在一根火柴、一根针都依赖进的旧时代，简直难以想象。
他蓦地双眼一亮，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国产的工业品也以卖到外国去？就像……”
林玉婵看透他不告人的意图，伏桌大笑：“咱不搞帝国主义……况且现在的洋人也比以前精多了，没那容易被人坑。”
他忽略这句答话，心满意足喝完云吞面的汤，好像骤然发现新世界。
一碗云吞面，汤全喝净，是食客对老板的最高赞赏。
林玉婵笑他：“来都来了，留着肚子多吃几家。”
苏敏官点点头，站起身，拿林玉婵给他的旧手机，学着别人的动作，点开蓝色软件，往扫描枪上一怼。
“好，接去哪？”
他牵着她，笑跨门，没听到后头一声刺耳的：
“支付失败。”
收银小妹跑来：“靓仔，留步！”
一边喊一边腹诽，人五人六一个帅小伙，带女朋友逛街，大包小包买那多东西，吃个粉面十块还要蒙混赖账，待会她就发朋友圈吐槽：男人果然没底线！
苏敏官一怔，难得有些脸红，轻声问：“这里不赊账的？这不是记账的机器？”
收银小妹一脸问号。
旧社会的餐饮商贩，熟客惠顾未必次次付钱，经常小额赊账，然后定期结清。这是惯例。
而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人吃完饭依旧不付钱，“嘀”一声就走人。苏敏官有理有据地推断，肯定是机器动识别赊账者的身份和消费数额，不用手工往账本上记了。
林玉婵掩着嘴笑，赶紧拿己手机付了帐。
“思路没错。现在确实以扫码赊账，每月还款。”她悄声告诉他，“只不过你没还开通花呗。而且我建议你最好别开通。无底洞。”
苏敏官吃一堑长一智，她的话囫囵吞枣地记住，当即抱歉地朝收银小妹一笑。
“唔好意思。我还没有开通花呗。”
收银小妹看着那无挑剔的笑颜，点点头，心中已经在编辑朋友圈：选男人不仅要颜好，智商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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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广州2021（4）
他俩刚跨店门, 走两步，对面步行街入旁忽然一阵骚动。
“……臭婆娘，打的就是你……”
小巷里, 一个纹身大汉一脚踹翻个瘦小的女人, 拖住她的棕色卷发, 捡个棍子上手就打。女人挣扎尖叫。
有人避开，有人围观, 弄不清发生何事。
“看什看？”纹身大汉吼道, “她轨聊骚，我教训我老婆！谁也别管！”
啪！又是一声耳光。女人大哭, 尖叫：“救命啊……杀人啦——”
有路人不痛不痒地喊“别打了”。慑于家暴男的体型和手中棍子, 不敢上前。
林玉婵血压噌的飙升。这是广州最热闹的地方哎！
苏敏官原地未动，冷冷地看。□□湖行事谨慎, 这种事他从小见多了, 多半是个局：甲乙当街冲突, 路人去劝架，忽而甲乙两人一对付路人, 或偷或抢或讹钱, 路人从来只认倒霉。
但林玉婵知道这事没这复杂。就是家暴！
在旧社会, 当街打老婆太常见了。为了己的人身安全, 她无法次次都站来制止，是心头一憾。
如二十一世纪了, 总不还袖手旁观。
她立刻用手机拨110, 跟警察蜀黍描述事发地址和家暴男的特征。
“嗯对，手里有棍子, 大概三十公分……你快来，那女人好像受伤了……”
谁知家暴男也许是心里有鬼, 一边打老婆一边耳听八方，见个小女仔居然敢打电话，揪着老婆，气势汹汹地朝她冲过来。
“DLLM，放！你是哪个！我知道了，你就是她那些狐朋狗友！信不信我一块抽你……”
他面前挡了另外一个人。
苏敏官没法再置身事外。冷冷看那打人的，外强中干废柴一个，不知得意个啥。
“差不多好啦。”他礼貌劝诫，“别牵连旁人。”
林玉婵不担心己男朋友，很机灵地退一步，举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