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坐在同一顶帐篷里,面面相觑,各怀心事。
上官云身上满是绳索,脚踝还连着锁链,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保持微笑,最先打破沉默,“四大高手一块监视我,用不着捆这么结实吧?”
方闻是显得比其他人都紧张一些,竖耳倾听外面的声音,一有风吹草动就想站起身,“我不是高手,要我说,捆得还不够结实。”
木老头最坦然,接过话头,“你是觉得不舒服吧?”
“当然。”上官云苦笑道。
“要不我重新给你捆一下,保证让你舒舒服服,不,简直是飘飘欲仙。”
木老头摩拳擦掌,目光上下移动,上官云觉得浑身一紧,摇头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没资格享用木老头的绝技。”然后转向自己的弟弟,打量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我好像刚刚救过你一次。”
“你、你是想利用我。”上官飞急赤白脸,他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跟亲哥哥说话。
“对,‘利用’你给龙王传话,你的作用还真不小。”
上官飞的脸更红了,突然看到木老头若有深意的目光,吓了一跳,心想自己还在接受龙王的考验,怎么能显出心志不坚?木老头行事乖张,前一刻还在热情地传授武功,后一刻照样杀人不眨眼,自己可不能给他提供借口,“上官云,省省吧,这里没人会同情你,更不会放了你,是你自投罗网,怨不得别人。”
上官云没说什么,反倒是木老头开口指责,“上官飞,别装得太过头啊,你们是亲兄弟,稍微表露一点亲情,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上官飞不敢辩,也自知辩不过,干脆埋头不语,谁都不看。
木老头还要唠叨,上官云及时转移话题,将弟弟救出火坑,“阁下莫非是曰逐王帐下者速将军的公子离曼?”
离曼身上没有绳索,脸色却比上官云难看得多,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说不清是“哼”还是“嗯”。
“哦,原来你也是被抓来的,龙王跟曰逐王决裂了?啧啧,世事难料,龙王更难料。”
“你的话好像特别多啊,是想跟我过不去吗?”木老头顺手抓起一截绳子。
“我哪有这个胆子?”上官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奇,“这回来北庭,独步王特意提醒我说,龙王不足为惧,木老头才是你最该注意的人,他不仅武功天下第一,聪明才智更是世所罕见。”
“独步王真说我的武功天下第一?”木老头明知不可能,脸上还是喜笑颜开。
“我干嘛骗你?”上官云越说越像是真事,“独步王还说,木老头没有参与争霸,乃是金鹏堡之幸,更是天下人一大幸。”
木老头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几乎消失在成堆的褶皱之中,起身走过去,“哥哥就是会说话,弟弟笨得跟坨屎一样。”说罢,抡起手臂,狠狠打向上官云的脸颊。
上官云躲过偷袭,他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还是躲了过去,木老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大为惊讶,“你竟然敢躲?”
“凑巧而已,脖子上有只小虫。”上官云谦逊得像是知书达礼的青年面对父兄师长。
木老头不管这些,抬手还要再打一次,外面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动,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驰来,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所有人还是向门口张望,木老头手臂僵在空中,忘了打人的事。
响声越来越大,方闻是跟上官飞都变了脸色,帐帘一掀,两人同时站起身。
进来的是一名女官,“曰逐王的骑兵,刚从营地门口经过。”
“没搔扰营地吧?”方闻是紧张地问。
“没有。”
木老头忍不住插嘴,为了说这句话,他连举在空中的手臂都放下了,“别大意,一千名香积之国女兵,哪个男人不眼红?等王爷们打完仗,十有**要把你们当战利品分给全军将士。”
女官脸色一变,随即昂首说道:“我们手里有弓箭,可不是谁的战利品。”
“没人想当战利品。”木老头双手一摊,“都是被迫的嘛。”
方闻是厉声斥道:“休得胡说,北庭王爷的战争,跟香积之国有什么关系?龙王自会见机行事,不管谁胜,都得善待龙军。”
木老头指着方闻是,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抓贼抓到了现形,“瞧见没?已经有又白又胖的男人对你感兴趣了,正想方设法讨好你哩,小心点,我可听说十几个大肚子女人正悬赏找他呢。”
女官哼了一声,“教头不在,你比从前更讨厌了。”说罢甩手离去。
木老头一脸惊愕,“她是在说我吗?我可是一片好心,不像白胖子,全是色心。”
方闻是本不想与木老头纠缠,这时再也忍受不住,“都是你多事,把龙王卫兵带过来不就行了?干嘛绑架曰逐王的人?惹上麻烦全是你的责任。”
“哈,好一位神机妙算的军师,待会真有‘麻烦’上门,你就把责任都推给我好了,没准人家还能赏你几两银子。”
两人怒目相视,一个打不过,一个不敢打,都想用目光将对方逼退。
上官云出言相劝,“好了好了,各让一步,咱们能待在一顶帐篷里,总算是有缘,不如这样,玩个游戏,既可减少火气,又能消遣解闷。”
木老头仍然盯着方闻是,却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什么游戏?”
“嗯,这个游戏非常简单,就是猜一猜龙王明天早晨会站在哪一边,曰逐王?夸曰王?还是别的王?”
“你想说龙王两面三刀?”方闻是准备坚定地维护龙王的名誉。
“游戏而已,要不改成哪位王爷有本事取得龙王的支持?”
方闻是没心情玩什么游戏,木老头却高兴得很,搓着手掌,好像手心里含着骰子,“谁先来?”
“我不准你们对龙王无端猜测。”方闻是仍觉得这个游戏是对龙王不敬。
木老头指着方闻是,“军师先来吧。”
“我说了……”
“对,你说不能无端猜测,那就做点‘有端’猜测,你是军师,对龙王最了解,除非……嘿嘿……龙王不信任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敢玩这个游戏。”
方闻是张嘴要说,话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声哼,表示对这种指控十分不屑。
“我先来。”角落里的离曼竟然最先加入游戏,脸色仍然铁青,“龙王肯定会投靠曰逐王,明天早晨他会亲自来向我道歉,并且惩罚你们的行为,尤其是你,木老头。”
木老头毫不在意,虽然这是上官云提出的游戏,他却自任仲裁,“光这样不行,你得说出点理由来。”
“这还不简单,两王相争,胜者为尊,谁掌控龙庭,龙王自然就会倒向谁。”
“嗯,有点道理,不过见识还是太短浅了些,上官飞,轮到你了。”
“啊?”上官飞抬起头,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我、我没想法,反正跟着龙王,他去哪我就去去哪。”
“别想投机取巧,你虽然有点笨,可也不是傻子,心里能没一点想法?快说,别让我逼你啊。”
上官飞被“逼”无奈,想了一会说:“曰逐王和夸曰王都得不到龙王。”
“为什么?”其他三人都不怎么在意,只有木老头颇为认真地发问,让游戏继续下去。
“嗯,我感觉,只是感觉啊,这两位王爷已经失去老汗王的欢心,老汗王默许他们在龙庭开战,与其说是放纵,不如说是挑拨,等双方两败俱伤,他再出手解决。”
听到这个理由,离曼惊疑不定,上官云开始饶有趣味地看着弟弟,就连方闻是也扭头瞅了上官飞一眼,“你对老汗王倒是颇有信心。”
“他爱上老汗王了。”木老头以深知内情的语气说,“正努力想当妃子呢。”
上官飞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变得通红,“我……没有,其实事情明摆着,老汗王出手处置中原和西域的刀客,就已经是一个提醒,聪明的王爷选择韬光养晦,曰逐王、夸曰王昏了头,才会在这个时候进行决战。”
“嘿,你知道什么?”离曼开口驳斥,“我家王爷可不会昏头,夸曰王也不会,不管谁胜,都自有办法迈过老汗王这道坎。”
木老头喜欢这种场面,立刻加入战团,“暗杀嘛,多简单的招。”
上官飞绝不是木老头所说的“笨蛋”,心中想得其实不少,“而且还是栽赃嫁祸的招,曰逐王胜,殺王的就是金鹏堡,夸曰王胜,罪名就在龙王头上,两位王爷费尽心机拉拢西域势力,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木老头拍手,“小飞飞所言极是,瞧,受我熏陶,你变聪明不少吧?”
离曼脸上青红不定,他不是曰逐王的心腹,对自家王爷的计划却也猜到大概,跟上官飞说的竟然差不多。
“你还没说龙王会站在哪一边呢?”木老头没忘记游戏规则。
“老汗王,龙王肯定选择草原真正的主人。”上官飞信心十足。
木老头看着方闻是,“怎么样,心痒了吧?说说看,证明你是龙王最信任的军师。”
方闻是的确心痒了,连哼数声,“龙王的脾气,决不受制于人,老汗王的掌控力越强,越得不到龙王的效忠。”
“你的意思是说龙王想单干?这不太可能吧,北庭人可不认他。”木老头诱使军师继续说下去。
方闻是明知此乃激将法,还是说道:“告诉你们也不打紧,反正天一亮就水落石出,龙王会与小阏氏联合,她是女人,比较好控制,利用她龙王能取得最大的利益。”
方闻是守住底线,没提多敦与罗罗两人。
“嗯,龙王擅长跟女人打交道。”木老头敬佩地点点头,“他那副不死不活的小白脸,还挺讨女人喜欢。”
不等方闻是指责,木老头已经转向上官云,“这是你的游戏,该你说了。”
上官云咳了两声,动动身子,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方先生果然是龙王最信任的军师,可心里有货没倒出来,我来捅破吧,龙王真正的心思根本不在龙庭,王爷也好,小阏氏也罢,都是过眼烟云,他想着的是西域的一位王子,一位将会非常重要的王子,但他现在心焦如焚,担心这位王子躲不过金鹏杀手的狭刀。”
方闻是大惊失色,脱口道:“原来你知道!”
上官云微笑点头。
上官飞已经喜欢上这个游戏,插口道:“三哥小瞧了龙王,你忘了一个人,龙翻云,还有一匹马,火焰驹,龙庭不乱,金鹏堡不敢动手,龙庭大乱,消息可跑不过已经出发几天的龙大哥。”
上官云的笑容微微僵硬,“唉,真要是这样,又得有一番苦战。”
方闻是暗自埋怨竟然没想到消失好几天的龙翻云,龙王一切行为皆有目的,龙翻云骑着火焰驹逃离赛场,绝不只是躲避曰逐王那么简单,“看来金鹏堡是打算投靠东边的王孙了?不到一个月,连换三位主人,还真是勤快。”
“跟龙王一样,金鹏堡也不喜欢受制于人。”上官云淡淡说道。
“别打岔,压轴的我还没说呢,我的猜测跟你们都不一样。”
四人的目光投了过来,木老头却大摆矜持,昂首闭目,好像神仙附体,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你们啊,都太幼稚,被龙王的表面所蒙蔽,他其实根本不关心汗位落在谁手里,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一件事,怎么救出好姑娘,怎么打败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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