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夏沉默。
霍楚沉朝她走近,一步一步,悠闲缓慢。他将衬衫袖子挽至小臂,领带也脱了,露出锋利的锁骨和精壮的胸口线条。
手里的烟灰抖落,在薄纱质地的裙上烧出焦灼的孔。
胸腔里突然腾起一股窒息的紧缩,心也像是被压上一块石板,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两步之距,霍楚沉停下来,垂眸看她。额边一缕黑发垂下,挡了他大半目光,却挡不住里面的嘲讽和冷漠。
他缓了缓,用平静而温和的声音问她到,“就那样的?你也喜欢?”
“哦,”他一顿,是似想到什么,恍然道:“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勾引男人从来都不看喜不喜欢,只要有利用价值,就都可以,对吗?”
说完又踏进一步,高大的身体几乎堵住荆夏的去路。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而后看向眼前的人道:“霍先生想说什么,不如别绕弯子。”
“怎么?”霍楚沉轻哂,俯身锁住她的视线,“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事实,当然是事实。
这些年来她计划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经历的每一个妥协,都是带着目的的利用和阴谋。
她从来不想否认。
可是当这些话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由霍楚沉说出的时候,她却感到一种难言的侮辱。
好像那些从头到尾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感觉,被全盘否认了。
荆夏不想跟他纠缠下去,捻灭手里的烟,转身要走。
然而刚走出两步,小臂一紧,她被霍楚沉从身后拉住。
男人的手劲很大,像铁钳一样,迫使她整个人都转过身去,与他对视。
她看见他眼里犀利的刀,直劈而下,血腥四溢。
“我对你不好么?”
他声线冷硬,青筋绷起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眉宇阴郁。
荆夏被他这样强势的动作抓得微痛,下意识挣扎,却被他带得往外几步,离出口更远。
“你骗我,我原谅你;你利用我,我不跟你计较;你恨我,我却想娶你。荆夏……”他顿住,咬肌贲张,眼神骇人。
“你凭什么?”
荆夏不说话,看着他,只觉整个胃腹都在诡异的作痛。
她挣开桎梏,脚步因激动而微晃,退了几步才站稳。
“这么说来,你没骗过我?让调查终止、迈兰停职,难道不是你利用了我?你强迫我、软禁我、杀了迈兰,我难道该……唔!”
言语中断,下颌被男人钳住。
大掌毫不留情地掐着她苍白的颊,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下巴卸下来。
气氛安静了一秒,霍楚沉就那么看着她,眼里卷起的风暴像台风过境。
这种眼神荆夏不止一次地见过,每一次都是在他动了真怒的时候。
她该害怕的,可此刻却全然没有。
心底滋生出一点报复的快慰,像倏起的火,一瞬间就烧没了先前忐忑的情绪。
荆夏笑起来,眼神里全是挑衅,“这里是意大利,不是纽约。霍先生要动我,得先问问老菲斯先生同不同意。”
扣住她的手松了松,霍楚沉没放开她,而是又近一步,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你在威胁我?”他语气轻慢新奇,像是在逗弄发脾气的小动物。
荆夏不说话。
她知道霍楚沉如果想杀她,无论在哪里,都会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无论如何,他现在不会动手,至少不会在这里。
他大约也是恨透了她,杀了她只会让他觉得太便宜。
毕竟他一直是顶端的捕食者——玩弄和折磨猎物,本来就是他们的特权和天性。
果然,霍楚沉闻言反而平静下来,表情淡然,神态优雅地问她,“你觉得出了纽约,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他放开她,直起身,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凛凛地看过来,荆夏被他逼得再退了两步。
“别想激怒我,”霍楚沉牵了牵嘴角,将一只手揣回裤兜,“这么就让你死了,真是太没意思。”
他说着话,再次俯身下来,眼神紧紧攫住她,一字一句道:“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看你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
“你做梦,”荆夏咬牙,狠狠地回应。
然而下一秒,她只觉脚下一空,霍楚沉不轻不重地在她胸口推了一把。
水声四溅。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体失重,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惊凉和湿意。
突然的意外让她手足无措,挣扎着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才让猛然下跌的心脏稍微平静。
霍楚沉却好整以暇地站在岸边看她。
“刚才落水的那一刻,是不是很害怕?想抓住什么东西?”
他问,满眼都是戏谑和嘲弄,“今后这种感觉会很多,你要习惯。而且……”
他顿了顿,又道:“你费那么大力气接近菲斯,不就是为了调查那批军火吗?那你说,如果我告诉菲斯你的事,角蝰的线索断掉之后,你又要怎么办?”
荆夏看着岸上那个得意的男人,只觉心里有一根筋被脉搏抽动,像火柴一下一下地划拉,“嚓”得一声直逼脑门,烧得无法无天。
霍楚沉的步子突然停住了。
他低头看向抓他脚踝的双手,心跳空了一息。
“哗——”
又是倏然的一声水响,霍楚沉转眼也被拽进了泳池。
好在他人高、水性好,下水之后很快就踩到了底,并不像荆夏那样狼狈。
“你!!!”
霍楚沉气到失语,却见荆夏一点一点地勾起唇角,别有深意地温声道:“那还能怎么办?霍先生不是说我最会勾搭男人么?菲斯不行,那就去勾搭下一个,总能有办法的。”
戳人痛点谁不会啊?
她之前不跟他计较、对他的情绪小心,那是因为顾及着自己的身份,惹恼了他,自己讨不到甜头。
如今既然他要把事情做绝,让她不高兴,荆夏才不会再给他留什么余地。
她竖起尖利的刺,恶毒得像个魔鬼,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而且,霍楚沉我告诉你,我勾搭过的所有男人里……”
“就属你最没意思。”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霍楚沉彻底被激怒了。
他紧紧咬住牙关,眼底有暴戾的情绪在翻涌,惊涛骇浪,带着吞噬一切的暗光。
眼前的女人明眸皓齿。落水后因为挣扎,发髻已经有些松散,几缕打湿了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整个人因为冷而微微发着抖,看起来脆弱又狼狈。
但霍楚沉知道,她不是这样。
她从没有过真正软弱的时候。
就算是现在,面对这场力量悬殊的对峙,她也是从容地微微仰头,眼睛里流露的倔强和强悍,像一匹不被驯服的烈马。
当初那些让他愤怒,也让他悸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霍楚沉恍惚了一瞬,看见两人在Pinnacle的对峙、在围场的相持,文森、迈兰、窃听器、绑架,还有一年前的那场无疾而终的订婚宴……
所有的回忆密密麻麻,织成张网,朝着他兜头盖下。
她一次次忤逆,他一次次后退。
他做事一向狠绝,从没对人这样退让。
是呀,她凭什么?
一记重拳落在他的心口,霍楚沉的眼中泛起风暴。
两人都没说话,然而这样的僵持,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危险信息。
荆夏一怔。
她从未见过霍楚沉这样的表情——森寒冰冷,就这么狠狠地看她,不发一语,却能让人感觉到他隐藏在表面和煦之下的狰狞危险,像冰层下面的暗流湍急。
也许是这短暂的停顿,让她找回理智,知道自己不该为一时的冲动在这里跟他以卵击石。
她深深地吸气,再次睁眼的时候,总算摆出一副缓和的态度,对霍楚沉平静道:“霍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毕竟穿着礼服游泳,被别人看到,也挺无礼的。”
说完转身艰难地穿着高跟鞋在水里行走。
“唔——”
下一刻,她只觉后脖子一紧,男人的大手落在上面,轻而易举地将她抓住,继而用力一拧……
荆夏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转了个圈。
酒红色的纱雾裙在水里漾开,像开到荼靡的罗德斯。
男人的吻就这么落下来,又重又狠,带着惩罚性的暴虐,让她完全没有防备。
齿关轻而易举就被破开,她感觉到霍楚沉冰凉的唇和温热的舌。胸中不停有冷风灌入,因为短促而频繁的呼吸。
刚才那些在他眼中看到的东西倾泻而出,化作烈火,被他强硬地施加于她。
这一刻,他是暴戾的赫菲斯托斯。
荆夏很快就被钳制得胸口发紧,她呜咽着挣扎,却敌不过男人的力气。
他狠狠将她压向自己,齿关骤合,唇齿间倏然漫起一股血腥。
他咬她。
是真的咬。
毫不留情,像一只撕咬猎物的猛兽。
荆夏被逼得节节败退,一步步由他带领,躲开被灯光照耀的地方,来到天际游泳池的最外端,直到背也被抵在了池边的玻璃上。
黑暗笼罩了视觉。
霍楚沉用双臂将她困在泳池和他的胸膛之间,耳边除了水池被搅出的响动,就是男人粗哑的低喘和她喉咙里无意识的嘤咛。
鼻息间都是他熟悉的味道——海洋、冷杉、威士忌、烧到发红的松木……
清冷又浓烈,强势地无孔不入。
矛盾的就像她对他的感情。
她被他吻得头脑混沌,几欲窒息,直到男人的唇舌抽离,荆夏都还恍惚在刚才的情景里。
“我最没意思?”
霍楚沉低喘着俯身,轻轻咬她耳朵,“那当初是谁在我身下又哭又叫、又是泄身又是高潮?”
荆夏咬唇,不说话。
而下一秒胸前一凉,霍楚沉将她转过去,压在池壁上。
然后低头,咬开她后脖颈上礼裙的系带。
——————
注:罗德斯,红玫瑰的一个品种,有丝绒感,红里带点黑。
赫菲斯托斯,希腊神话里的火神,拉丁语系中的“火山”一词,源自其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