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干。
“儿明白的,手足同胞,至亲之人,理当维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愿朝兄弟下手?
皇帝老怀宽慰,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太子这边算是说通了。
但事情并不是到此为止,还有皇后与十二郎,也要给个交代。
六百年崔氏,姻亲故旧,遍布朝野,岂是能轻易得罪的?在发现有人可以针对皇后与广陵王,原本八风不动的崔氏已不肯坐以待毙了。
皇后与夏侯沛那里,是不得不安抚,毕竟,眼下最要紧的是,稳。
皇帝特意择了个傍晚去。
到长秋宫,夏侯沛不在,皇帝便道:“十二郎没来?去个人,将他召来。今夜咱们三个,一道吃个饭。”
皇后知道他没事不会如此费心,必是有话要说,便命人去将夏侯沛找了来。
夏侯沛来得飞快,就怕又出现上回那般的情况,怕阿娘让圣人伤到。她几乎是跑着来的,这辈子,她被皇后教的风度翩翩,极重仪态,九年多了,就没走过那么快的步子。
到长秋宫,见气愤宽和,帝后相对而坐,浅笑而谈,夏侯沛才把心放下,停下步子,正了正衣冠,方沉稳走入,从容拜见。
皇帝见到夏侯沛,也是高兴的,笑道:“你来了,起来坐,父母跟前,不必拘束。”
夏侯沛便起身,自然而然地坐到皇后那一侧。
皇帝也没在意,问她学业:“近日学到哪里了?”
夏侯沛一一道来,皇帝考校,也答得头头是道——只有当真潜下心来治学的人方能如此。皇帝便极满意,十二郎聪明归聪明,至少,心思是端正的,不让人操心。
及饭后,三人殿中闲坐,殿外夜幕初降,天色灰蒙蒙,殿中灯火融融,令人心生暖意。
夏侯沛仍坐在皇后身侧,宫人奉上茶来,她直起身接过,送到皇后手边,然后,再捧自己的。
皇帝自是看到了,再观四下宫人毫无异色,便知十二郎平日就是如此。孝顺,是好事。懂孝道的人,往往重规矩。
前几月,夏侯沛虽稳坐不动,皇帝仍是免不了要探探她的想法,便状若无意地问起来:“你渐长大,总有一日,要离开父母,你可想过,要做什么?”
为人者,无论高低贵贱,总得要操持事业,方能不碌碌终生。他这一问,就像父亲问儿子有什么理想,看着也是关心的模样。
夏侯沛便想了想,想了一会儿,她道:“儿生为皇室人,来日如何,安能凭儿一口而定?”说的很中肯,以后怎么样,且还说不准,何必着急。
皇帝摆手:“不管这些,就说你怎么想的。”
皇后静静看着夏侯沛,夏侯沛感受到她的注视,没转头去看,只目视皇帝,道:“越主好诗赋……”以国君为比,皇帝神色不变,心中已开始有所思索。皇后只是静静饮茶,茶水温热,滑过肠胃,舒适宜人。
夏侯沛继续道:“诗赋写得波澜壮阔,意气奋发,他就是不做皇帝,凭着诗赋,也足以青史留名。儿以为,不论做什么,不做则已,要做,就做个中翘楚。”
听到夏侯沛看中的是成括的才华,皇帝又坦然了,听她要做就做个中翘楚的论断,他也很赞许,大丈夫生而为人,就该如此,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就该有志气,有担当!可,到底没说究竟要做什么啊。
皇帝正欲再问,便听皇后道:“不要说大话。”
夏侯沛便腼腆地笑了笑,道:“儿私心念想罢了,父母跟前,纵说错,也不会笑话儿的。”
皇帝少不得接一句:“自然。你有如此志气便很好了。”
夏侯沛笑意更深。
皇后便道:“圣人不要惯她,朝有贤士,野有能人,天下之大,不可坐井观天,自以为是。”
皇帝今日是作为一个慈父来的,自免不了为夏侯沛说话。一来二去,就说晚了。再要转回来问夏侯沛将来想做什么,便显得太过刻意。皇帝只得暂放下。
到了就寝的时辰,皇帝心想就不来回奔波了,歇在皇后这里也一样。便与夏侯沛道:“天晚,你明日还要上学,别熬的太晚。早些回去歇了吧。”
夏侯沛迅速回道:“是。”稍一停顿,又起身走到皇帝跟前,郑重作揖,一脸孺慕,“儿久不见阿爹,今日见着了,便让儿送阿爹回宣室以尽孝道。”
儿子都说了要尽孝,皇帝还能说什么呢?死皮赖脸留下吗?只得起身,与皇后道:“时辰不早,你也早做歇息。”
皇后亦起身,作势送他出去:“圣人亦如此,回去便不要熬夜看奏疏了。”
告辞的话相互间都说过一遍,皇帝便走了出去,皇后走在他身旁相送,夏侯沛走在他们的身后。
到殿外庭院,皇后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夏侯沛一眼,夏侯沛趁着夜色,旁人不易察觉,冲皇后眨了眨眼,调皮得很,皇后微微勾了下唇角,一本正经道:“十二郎送圣人,路上留心脚下。”又提醒宫人仔细侍奉。
皇帝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又实在说不出哪里不对,见夏侯沛已走上来,便没再多想,抬步走了。
夏侯沛跟在他身后,就在要走出那座宫殿,她回了头,她看到皎洁月下,皇后独立身后,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有一种清冷的温柔,仿佛与那水波般流淌了一地的月华融合。
第36章
月华银辉,倾斜满地。树枝交叉,宫道上黑影憧憧。
数十宫人分为两列,在前提灯引路,皇帝悠然而行,夏侯沛跟在其后。
走过一段漆黑的小径,便见宣室殿灯火通明出现在眼前。皇帝回头,笑道:“就到了。”
夏侯沛稍稍走前一些,朝宣室望了一眼,抿唇而笑:“只恨路短,不能与阿爹多行一段。”
一离开皇后跟前,夏侯沛便十分擅长表演,在大臣们面前,她平易近人而不失主见,礼贤下士而不落身份,在亲族面前,她亲近可靠,维护亲友,在皇帝面前,她就是现在这般小男孩儿见了父亲的腼腆和喜悦。
皇帝便让她这有些害羞,有些开心,又有些遗憾的模样弄得心软,想想这儿子,的确不常见他,他与她关心,却是少了。只是他是皇帝,每日都有诸多事务,又哪儿顾得上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儿子呢?皇帝倒不觉愧疚,只温声道:“你我父子,何须客气,但有难事,只管来寻我就是。”
夏侯沛立即就显出一丝欢欣来,躬身作揖:“是。”
皇帝便笑了,拍拍夏侯沛的肩膀,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