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没理睬栾英杰，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片子。
薄的那个是上消化道造影的片子。
这种检查在很多年前叫上消化道钡透，因为钡剂难喝，而且粘稠，检查的效果不怎么好，后来选用液体的泛影葡胺做造影剂。
效果……就那么回事，能判定的病并不多。但在某种时候，这种检查还是有作用的。
比如说现在，苏云认为的贲门失弛缓症，要是上消化道造影在贲门段看见“鸟嘴征”，就可以初步诊断。
郑仁把薄的片子抽出来，对着灯光看。
很顺畅的食道，完全没有鸟嘴征的影像表现。整体食道没有贲门失弛缓症，也没有憩室等可能会导致吃东西就昏迷的各种情况。
郑仁和苏云都沉默了。
这是什么病？吃东西就头晕，而且病症还在进展，到现在变成吃东西就昏迷。
去医院检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真是怪事。
难不成真是精神类疾病？也就是比较严重的癔症？
郑仁不想这么诊断，任何精神类疾病的诊断，都要慎之又慎，和肿瘤的诊断一样。
苏云拿出PETCT的片子，一张张快速看起来。
没有肿瘤，栾家老爷子的身体好的……一塌糊涂。
栾英杰见郑仁和苏云在看片子，半晌不说话，心里苦笑。可能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这也难怪，毕竟太年轻了。
年轻，意味着手稳，意味着反应速度快，意味着眼神好。
这些都是一名外科医生的非充分必要条件。
但年轻也意味着看过的患者少，经验不够丰富。经验，是要用时间来磨的。
某些天才，比如说苏云……算了想这些干嘛。在鹏城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郑老板，也不过如此么。
但自家老爷子怎么办？总不会要送到精神病院去就诊吧，栾英杰一下子开始愁苦起来。
“老板，你怎么想？”苏云在栾英杰胡思乱想的时候，问郑仁。
“吃饭，头晕，可能是一过性的胰岛素分泌问题。可是腹部CT没有看出任何问题，PETCT也没有看到胰岛素瘤。”郑仁道，“但暂是还不能排除。”
“胰岛β细胞瘤或β细胞增生造成胰岛素分泌过多，进而引起低血糖症，说起来倒是和头晕有点像。”苏云道，“随着病情进展，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现在会出现昏迷。”
“只是一种猜测。”郑仁道，“胰岛素瘤常有典型的Whipple三联征表现，即：低血糖症状、昏迷及精神神经症状，空腹或劳动后易发作。”
“只符合1-2点，说是胰岛素瘤有些勉强，而且影像上没有显示。你重建了么？我重建了一遍，没看见。”苏云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看着片子小声说到。
郑仁忽然顿注，看向栾英杰。
憨厚的表情，目光犀利，栾英杰怔了一下，马上赔笑，道：“郑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你家有胰岛素么？”郑仁忽然问到。
“胰岛素？”栾英杰愣了。
“欺诈性低血糖？”苏云问到，“可是有必要么？”
“老年人希望孩子回家陪自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有时候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老年人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郑仁道。
“郑老板，这个……”栾英杰有些不满。
“老栾，你还真别说。”苏云笑了笑，道：“前两天……宋营，你认识么？”
“小宋，当然认识。人家生意做的大，比我强多了。”栾英杰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宋营来。
“宋营的哥，那个叫楚淮楠的有问题，非找老板做手术。”
栾英杰心中一动，楚淮楠、宋营，这都是自己攀不上的人。难道说这为郑老板有真材实料？
可是他的猜测，听起来很不靠谱。
虽然自己很不想，可是一个精神类的疾病论断也要比这么瞎猜强。什么欺诈性低血糖，听起来特别不靠谱的样子……
“我去看患者，特需病房隔壁有一个老头，说话那个不中听，说他儿子什么什么之类的。后来就被有心人把话给整理，按照一查，真就查出问题来了。”
“……”栾英杰惊讶，还有这么坑儿子的爹？
苏云说的简单，什么什么，四个字里有无数的猜测。做买卖的人，游走在灰色地带，也是正常的。
但一般都是被生意伙伴坑，也有被小三坑的。被自己亲爹坑的，还真少见。
“哦？还有这事儿？后来呢？”郑仁问到。
“后来老爷子就出院了，估计现在潦倒的不行。”苏云道：“这些事儿啊，说不清楚，据说牵扯出好多大人物出来。话说回来，欺诈性低血糖，是可能存在的，老栾，你说句话。”
“呃……胰岛素，我没见过。”栾英杰快速回想一下，马上否认，随后道：“我问问保姆，把家里翻一遍。”
这个态度是很端正的，郑仁比较满意。
欺诈性低血糖、胰岛素瘤，这些都只是有可能，但可能性也不高，郑仁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但遇到这么奇怪的病例，试一试总归没错。
桌子上，林格见两人看片子看的专心，笑了笑，说到：“郑老板这是吃饭都不闲啊。”
“林处长，他们就这样。”常悦道：“很多时候都是吃饭看病。”
“怎么说的和急诊科一样。”老贺有些感慨。
他们在说什么，郑仁一点都没注意到，此时他在飞快的按照患者的情况搜索记忆中的病例、诊断、鉴别诊断。
第一感觉是这种晕厥与胃肠道疾病密切相关，包括食管裂孔疝、食管狭窄、贲门失弛缓症及食管癌。
可是影像学的资料否定了上述所有可能，已经不用再想了。
再就是心脏的问题。
房室传导阻滞是最为常见的电生理问题，其次是窦房结功能障碍，包括窦性心动过缓、窦性停搏和心搏停止。
可是患者的心电图、超声心动、冠脉CT又把这些诊断给否定了。
像苏云刚刚抱怨的一样，都72岁了，超声心动连个三尖瓣少量返流都没有，这老人家的身体真的是太好了。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