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走出EICU,喊了患者家属,来到交代室。
患者家属有两个人,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消瘦、一脸皱纹,头发花白,苍老的脸上满满的愁苦与无奈。
皱纹里满满的尘泥,辛酸苦闷。
另外一个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女性,眼睛红呼呼的,满脸泪痕,看着应该是患者的女儿。
男人有些诧异,他的眼睛通红,满是血丝,但多少有一丝解脱的轻松。女人的脸上表情却很紧张、焦虑,但郑仁判断,那大多都是茫然无措。
“大夫,是已经拔管了么?”男人抹着眼泪问到。
郑仁对两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坐在交代室的椅子上,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刚刚张教授交代的病情,我想你们都清楚了吧。”
男人点头,患者的女儿则有些茫然,她双手十指交叉,加床压的苍白。
“家里的条件、情况,我初步了解了一下。”郑仁道:“现在患者病情危重,有一点张教授没有说,我再和你们说一下。”
患者的女儿一下子精神起来,她满怀着希望,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都有些病态的亮色。
“患者病情很重,之前一直没有感觉,属于……”正说着,林格路过,见郑仁在交待病情,他直接走进来,用微笑招呼了一下,便坐在郑仁身边。
“这位是……”
“我是医务处的人,郑老板您交代您的,不用管我。”林格笑着说到。
“患者之所以隐匿发病,是因为大脑供养血管有问题。医学上来讲,叫做烟雾病。”
患者家属一阵茫然,林格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严肃,有些惊愕。
冠脉有问题,术后心功能衰竭这还不够,竟然还有烟雾病?
他心里沉了几分。
“大夫,啥是烟雾病?”男人有些畏惧的问到。
“现在没时间和你们详细解释烟雾病。”郑仁很肯定的说到:“现有病情判断来看,要用体外膜肺才能保证患者心脏功能撑到渐渐恢复。可是用体外膜肺,血液要肝素化……简单说,很可能并发脑出血。”
“要想患者活下来,不光要用更好、更贵、更先进的抢救手段,还要做开颅手术。”郑仁沉稳的说到。
不光是患者家属,连林格都愣住了。
这么复杂么?那郑老板出来交待病情有什么目的?是要放弃吧。
唉,也好,也好。
林格心里放松了。
看患者家属的穿戴,他判断即便是用体外膜肺,家里也要借一大笔钱来看病。
而就算是患者康复出院,要偿还这么一大笔钱,以后的日子会无比艰难。不光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都无比艰难。
放弃吧,人生总是要不断坚持、不断放弃的。
男人的手颤抖着擦了擦眼泪,道:“大夫,俺们知道,刚才已经和那个教授说了,俺们放弃抢救。”
郑仁看了一眼患者的女儿,她低着头,不说话。
“我不是来劝你们放弃的。”郑仁道:“我的判断,要是进行开颅手术,再用体外膜肺支持的话,患者康复的几率在50%左右。”
男人惊住了。
患者的女儿抬起头,很茫然的看着郑仁,刚刚那段话她没听明白。
怎么病情越来越重,还能抢救么?
“大夫,不是俺们不救。”男人有些为难的说到。
对患者有感情,可是事实情况并不允许他感情用事。
活着,有时候太过于艰难。光是辛苦的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如果加上一个打开头盖骨,躺在床上需要照顾的家人……
“俺们村子,有人做过这种手术,是把头盖骨敲开做吧。”
郑仁点点头,男人说话虽然没什么条理,但还是很好懂的。
“做完手术,人也废了。俺们家……”说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腰又弯了几分,仿佛肩头的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患者的女儿却打断了他的话,问到:“大夫,要多少钱?”
“三五十万。”郑仁给了一个模糊的数字,这个数字对于患者的女儿来讲,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一般。
她听到后,身子晃了晃,头有些晕,眼泪直接流下来。
“但钱的问题可以解决。”郑仁连忙说道:“我们……”
说着,门口有人敲门,胡艳徽拎着箱子,身后跟着两个法务部的人。
“郑老板,我们来了。”
“小胡换衣服先进去。”郑仁道,“法务部的留下,一会和患者家里解释一下。”
林格惊讶,但他没有质疑。
他迅速的捋了一遍,明白郑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
杏林园手术直播,承担这笔巨额的医疗费用。可是……这不是介入手术,也不是普外手术,而是神经外科的手术!
郑老板能拿得下来?
林格小声问道:“郑老板,有把握?”
“百分之八十。”郑仁回答道。
林格点了点头,心里有底了。
“大夫,我还是想放弃。”男人道,“俺们家的情况,您不了解,现在……”
“你要回去种地,现在就走!”患者的女儿毫不客气的说到:“我妈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么!现在躺在床上,你就想走?”
“丫头,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男人的头越来越低。
这些话说出口,他反而轻松了许多。
“别说几十万,这几万块钱,都是我东拼西凑出来的。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还。”
“滚!”患者的女儿歇斯底里的吼道,“滚得越远越好,我妈就算是死在这,也不用你送!”
男人颤抖着捂着脸,手指缝里有泪水流出来。混着泥土,污浊不堪。
“患者病情很急,每拖延一分钟,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郑仁道:“抓紧时间定下来,要不要接受有条件的援助。”
“什么条件?”患者的女儿问到。
郑仁讲了一遍手术直播的事情。
男人沉默的站起来,道:“大夫,我还是要求放弃。”
“大夫,我要治疗,请您一定要全力帮帮我妈。”患者的女儿也站起来,走到桌边,直挺挺的跪在郑仁面前。
“……”郑仁最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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