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谢大人,您看这些桥基石,有三米高吗?”
谢诚转身怒道:“是何人负责建造桥基?将负责铸造桥基的官员和工匠全部带上来!”
话音落下,官差们纷纷离开衙门,去刺州大牢里提人。过了一刻钟,两个官差行色匆匆地跑回来,其中一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喊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自五日前监察使团来刺州,那些官员和工匠被提堂问询后,好几个官员、工匠畏罪自尽了!”
众人一片哗然。
苏温允上前一步:“畏罪自尽?”
那官差跪着道:“是。因为自尽的官员只有三位,工匠也只有十几人。小的……小的就没上报。”
“砰——”
苏温允抬起靴子,一脚将这个官差踹飞三米。
官差口中吐血,却不敢耽搁,又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不断磕头:“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小的请示过府尹大人,府尹大人说并无大事,小的才没上报。”
苏温允立刻转首看向刺州府尹:“张大人,可有此事?”
苏温允是四品大理寺少卿,与刺州府尹平级,而且他掌管百官牢狱。被他一问,刺州府尹背后一寒,他连忙道:“是有此事,但是监察使大人、苏大人,那几人下官检查过,他们是绝食而死,并非被人谋害啊!荆河桥一事后,关在牢中的官员、工匠太多,下官一时也无法全部照看。等他们绝食而亡后,我才知道这件事。”
纪知道:“把那几人的尸体抬上来。”
半个时辰后,官差从义庄把三个官员和十二个工匠的尸体抬进了衙门。
现在是八月,天气炎热,这几人有的死了三天,有的死了一两天,但毫无例外,他们的尸体都恶臭扑鼻。有娇生惯养的官员已经忍不住吐了出来,唐慎喉咙里也一阵泛酸,但他看到纪知、谢诚和苏温允都上前查看尸体,他咬咬牙,也凑了上去。
纪知和苏温允检查过后,纪知道:“确实都是绝食而亡。这里面哪几人是负责桥基建造的?”
谢诚道:“这个,和这几个是。”
他指的是一个官员和四个工匠。
负责桥基建造的官员和工匠当然不可能只有五个人,但巧得很,大桥冲垮的时候,其余工匠和官员都在修建桥基。他们被大水冲走,死无全尸。
纪知犯了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这些尸体抬走后,纪知带着监察使团的官员,秘密开会。
纪知道:“诸位同僚,在这刺州城中我们唯一能信任的,便是彼此。真正敢说上一句与荆河桥塌无关的人,也只有在座的各位。原本下官以为这只是一场天灾与微妙人祸的结合,如今看来,荆州城的水,比我想象的还深。诸位,我们是在孤身入地狱。”
一个官员道:“哪来这么巧的事,绝食身亡,畏罪自尽,还全部死绝了!”
“其中必然有诈。”
“但是知道有诈,我们又能如何,现在是死无对证。”
纪知:“现在有两个办法,首先,我会将刺州城发生的事传回盛京,请陛下定夺。同时,我们会继续私下调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切听纪大人的。”
当夜,纪知便写了一封折子,派人连夜送去盛京。
第二日,纪知将监察使团中,所有御史台的御史全部喊了出来。他们几人要走时,纪知停下脚步,看向唐慎:“唐大人也来吧。”
唐慎愣了片刻,接着他抬步,跟着这几个御史进了屋子。
唐慎刚进屋子,就听纪知语气沉重地说道:“各位大人,直接接触桥基修建的官员和工匠已经死亡,死无对证,这成了事实。但我刚刚得到消息,除了他们外,有机会接触到桥基石料采购与建造的,还有八位大人。”
“是哪八位?”
纪知没有开口,另一个监察御史替他说道:“这八人,一个比一个官大,其中最小的,都是五品官员。他们分别是户部金部郎中曾斐,吏部司勋郎中岳子光……半个月前前往盛京报信的工部郎中高维,还有刺州府尹张沣张大人,大理寺少卿苏温允苏大人,工部右侍郎谢诚谢大人,以及户部左侍郎徐令厚徐大人!”
61、第六十一章
才放晴了一天,北方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地面上,空气中泛着腥涩的土壤气息。刺州城的道路上没什么行人行走,因为大雨,百姓纷纷进了屋子,不在街上走动。一匹黑色骏马从府尹衙门的正门疾驰而出,一路冲过城门,马蹄踏地,溅起满地雨水。
刺州监察使团的主监察使纪知正在衙门堂屋中,将折子交给信差,让其快马加鞭送去盛京后,他继续与其他官员商谈这次的事。
城楼上,户部左侍郎徐令厚看着那匹马出了城门,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悠远:“是从府尹衙门里出来的快马。谢大人,看样子监察使们是查出什么事了。”
站在他身侧的正是工部右侍郎谢诚。
徐令厚和谢诚是目前刺州城中,唯二的三品大员,也是品阶最高的大官。
闻言,谢诚看向徐令厚,道:“徐大人有所高见?我可未曾想到,荆河一事,竟然还有人在其中贪墨。这原本不是天灾,是人祸!”
徐令厚转首看他:“怎么,谢大人是知道些什么?”
谢诚笑道:“徐大人又知道什么呢?”
两人看着对方,良久,相视一笑,然而这笑意都不及眼底。
大雨倾盆而下,一下就没了尽头。
入夜,唐慎回到驿馆,他点燃烛灯,拿出一张空白的折子,开始写这三天的所见所闻。深夜,他拿出赵辅亲自给他的令牌,将这封折子偷偷送了出去。
唐慎回屋时,正好碰到纪知。
纪大人站在院子中,抬头看着唐慎。两人双目对视时,唐慎就知道,纪知根本不是凑巧在这,而是已经等自己一段时间了。他默了默,走上前:“纪大人。”
纪知道:“唐大人刚才是送了什么东西出去么。”
唐慎沉默许久,道:“没有,只是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纪知:“唐大人,事已至此,你应当也发现了,我们正站在一个风口浪尖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