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回过头看唐慎。
唐慎思忖片刻:“金陵府的官员中并没有我的熟人,你仅仅拿着我的官令去,遇上些事可能也不方便。若碰上了意外,你便去琅琊王氏,请王氏人相助。但切记,不到逼不得已时,绝不可以去。”
姚三:“我知晓了,请小东家放心。”
将姚三派去金陵,将崔晓关入大牢,至此唐慎才算放了心。
这崔晓来得太巧,梁诵去世五年,从未有人在唐慎面前提起过他。可突然冒出一个崔晓,这让唐慎不得不防。他不知道这崔晓是否真的是金陵府飞骑尉,他更不知晓这人到底知道多少他与梁诵的事。
梁诵曾经是唐慎的先生,这事并不是秘密,赵辅也心知肚明,只是从未说过。
只是唐慎早已拜入傅渭门下,与王溱成了同门师兄弟,和梁诵撇清了干系。三十一年前梁诵曾经是松清党,赵辅不喜松清党人,这都是事实。可赵辅也没有对松清党赶尽杀绝。无论是梁诵,还是曾经的杨大学士,他们都好好地当着官,一直活到五年前。
赵辅要一个好名声,所以他只抓了松清党首钟泰。哪怕针对其他松清党人,他都做得滴水不漏,比如把梁诵“流放”到姑苏府,让他远离权势中心,在小小的姑苏府安享晚年。
唐慎主动和梁诵撇清干系,且拜师梁诵时也年岁尚轻,赵辅自然不会拿这件事降罪于他。
但猛然冒出一个崔晓,还是让唐慎惊出一身冷汗。
不日,姚三动身去了金陵府。
唐慎去王溱家拜访,他特意拿了一盒月饼过去。临近中秋,他借着给王溱送月饼的名义,赖在尚书府一整日。他陪着王溱逗鸟赏花,王溱写字,他便研墨;王溱抚琴,他便聆听。
弹完一曲,王溱双手按住震颤的琴弦,侧首瞧向唐慎。他轻声细语道:“小师弟今日怎么有雅兴,听我抚琴?”
唐慎:“我向来喜欢师兄的琴声,这首曲子师兄弹得高雅绵长,听得我如痴如醉。”
王溱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那可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我遇上小师弟,乃三生有幸。既然如此,你可知我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唐慎一惊,但他随即想起两个时辰前王溱翻阅琴谱时,曾经在一首古曲上停留许久。他道:“苹叶软,杏花明,画舡清。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师兄弹奏的是,我说的可对?”
只要瞧见一眼,唐慎就会记住内容,此刻他说得信心十足,仿佛真的听懂了似的。
王溱意味深长地瞧着他:“对,你真懂这首曲子?”
唐慎:“我都将它的曲词说出来了,师兄还觉得我不知晓?”
王溱笑了:“好,那你便知晓。”
晚上用饭时,唐慎聊起姑苏府的事:“我许久没回姑苏府,如今想来,已经有两个年头,真有些想家了。师兄可想念琅琊王氏,想念金陵府?师兄离家也远,许久不回,只怕回去也会觉得物是人非,处处不同吧。”
王溱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抬目打量唐慎,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朵儿花。可他毕竟不是神仙,看了会儿,他便笑道:“今年过年我是回了金陵府的,待到明年,我与小师弟一起回江南过年如何?”
唐慎笑道:“自然是好。几年前我去过琅琊王氏一次,其博大深远,令我至今难忘。”
吃过晚饭,唐慎告辞离开,两人约好中秋时到尚书府一起赏月。
离开尚书府后,唐慎神色一变,他心中断定:“王子丰不知晓崔晓的事!”
金陵府是琅琊王氏的本家,算得上是王溱的地盘。如果这崔晓真的心怀不轨,绝对瞒不过琅琊王氏的眼睛,王氏也会将此事告诉给王溱。可现在王溱一概不知,这就说明十有八九,那崔晓真是出了什么事来求唐慎,并没有他心。
唐慎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但他还是将崔晓关在牢中,等着姚三回来。
八月十二,姚三还远在金陵府没回来,就先到了太后的冥寿。
在太后的冥寿前,赵辅给了三位皇子十日的时间,让他们准备寿宴。
三位皇子头次被赵辅赐予这么大的差事,又是同时给三个人的,三人都意识到其中不简单,各个使出浑身解数,想将差事办好。太后寿宴不是什么难事,三人分工明确,都办得妥妥当当,十分漂亮。但这其中有个插曲,王溱在某日逗鸟时,曾经打趣似的说给唐慎听。
说是三位皇子刚接了差事的第二天,二皇子赵尚便去了勤政殿,找到礼部尚书孟阆。
孟阆见到贵客,也是一惊。
赵尚表明来意:“去岁皇奶奶的寿宴,是交由孟大人办的。如今我接了这个差事,却年轻稚嫩,不懂其中深意,怕触犯一些禁忌。赵尚学艺不精,对周礼怕是不求甚解,只通一二,所以特来求见孟大人,望孟大人为我指点指点。”
孟阆松了口气:“原来是此事,下官身为礼部尚书,自然愿为殿下办事。”
赵尚早就将事情办妥,不需孟阆担心,孟阆也根本指点不出什么差错。但他仍旧来做了这个门面功夫,等于借此与孟阆拉进关系。去岁他本就因为辽国使团的事和孟阆有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如今三个皇子一起接差事,就赵尚来拜访孟阆,两人关系更加亲密。
王溱将鸟食撒给那只黄鹂,他的声音清润动听:“小师弟如今觉得,二皇子此人如何?”
唐慎也听得瞠目结舌:“看来是我小瞧那位二殿下了。”
王溱伸手在唐慎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唐慎抬手摸了摸额头。
王溱:“是人,皆有私心。因私心而动,便是有所图谋。孟阆不例外,赵尚更不例外。”
“师兄也有私心么?”
王溱顿了顿,悠然笑道:“自然有。”
唐慎好奇起来:“师兄的私心是什么?”
“自古有言,三十而立。明岁,我就三十岁了。”
唐慎:“……?”哈?
王溱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所谓三十而立,男子先成家,后立业。
王溱对此深感愧疚,只觉自己辜负了祖先教诲,枉顾礼仪,先是立业,却未成家。这等不循礼法的事,王大人自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