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似水、目若含情。
他不会是要跟她告白吧?
不会是因为她看顾他两日,他感动不已,要以身相许吧?
不、不用这般客气,不用待人这般好吧?
言尚握着她的手温声:“先前我待殿下总是不够上心,因只将殿下看作是多见过几次面的朋友而已。我又心中迟疑,不愿背上尚公主的名声,就总是刻意与殿下保持距离,也许间接伤害到了殿下。”
暮晚摇面无表情,忍着心中恐慌——
他这是真告白啊。
她心跳砰砰,面红耳赤,想拒绝,又想听他怎么说。想将手抽出,又不忍心。
她纠结万分,看他的眼神便一言难尽。
言尚道:“然而日后不会这样了。从前我帮殿下,是为了一点儿道义。从此后我帮殿下,除了道义外,还会有情谊。”
暮晚摇将“情谊”听成了“情意”。
她脸已经红透,手心开始出汗。她不安至极,紧蹙着眉,垂着眼都不敢再看他。
她不想接受他的告白。
可是、可是……他人这么好。
毕竟这么好。
言尚松开了握她的手,撩袍,在她床边跪了下去。在暮晚摇震惊的目光下,他说:“我愿从此投靠殿下,为殿下出谋划策,真正帮助殿下。我愿做殿下的家臣,对殿下再无保留。”
他看着她的目光温和有力,又情谊真切,出自肺腑:
“愿为殿下弩,从此为君驱。”
暮晚摇:“……”
她沉默半晌,快跳出胸膛的心跳回去了。
说:“……就这?”
跪在她面前的言尚,抬眼疑惑看她。
第43章
美少年态度真切, 话语如刀,杀的她一颗芳心, 片甲不留。
偏偏言尚还有些不太明白, 他诧异看她,意味很明显:他认为这是自己最有诚意的报答了。
然而言尚又聪慧。
暮晚摇才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她误会什么了。
言尚一怔, 然后沉默。
片刻后, 他缓声问:“不然呢?”
——除了这种报答方式, 不然他还能怎样?
是能娶了她,还是以身侍君啊?
他有那种资格么?
暮晚摇与他对视一眼,睫毛微微一颤。她心中又羞,又恼。羞自己的自作多情, 恼确实也不会有更好的法子……她拒婚是三月份发生的事,现在也才不过是五月。
两月时间而已, 暮晚摇当日拒婚, 难道今日就愿意了?
不可能的。
她也有野心的。
想来想去,竟然是言尚给出的方式是最好的。他总是一个妥帖到极致的人。
然而有时候这妥帖, 明明知道是对的, 却依然让人不悦。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 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时候,仍让人发怒。
坐在床榻间的暮晚摇,黑玉一般清泠泠的眼睛盯着跪在她床前的少年。
她将迁怒之火发泄到了他身上,冷笑问:“怎么,你愿意做我家臣, 我就会同意么?我缺幕僚,缺家臣么?”
言尚垂着眼:“殿下自然不缺家臣幕僚,但殿下府上的人都出去效力太子了。殿下身边正缺人手,为什么不用我呢?”
暮晚摇:“你能帮我什么?”
言尚:“殿下且说说看。”
暮晚摇脱口而出:“太子现在缺钱缺得厉害,我要帮他弄钱,你能帮我想出法子么?”
言尚:“能。”
暮晚摇:“……”
她一阵无言,看一直低垂着眼的言尚抬头,向她看来,微微笑一下。他笑容温和清浅,又充满让人信赖的力量……暮晚摇能说什么呢?
暮晚摇只能拍床,重新找一个发怒的借口:“谁准你在我睡着时进我房舍的?我要将放你进来的人杖二十!”
言尚果然道:“是我的错。殿下不要牵连旁人,罚我便好。我是一时心急……听说殿下因我而病,我若不能亲眼见到总是不安……而我若不趁此时进,恐殿下醒来,又是不肯见我。
“殿下位高权重,若是不想见我,我根本找不到向殿下表心的机会。”
暮晚摇一愣,他娓娓道来缘由后,她出神地看着他,脸色好了很多,然而又带着一些迟疑。
……她是真的不太懂言尚这般思前想后,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假意,他都装成了这个样子……谁能说他一句不好呢?
而要说拒绝言尚做自己的家臣……暮晚摇是很任性,但她没有任性成傻子。她手边可用的、听她话的人不多,言尚主动投靠,她就因为不喜欢他而拒绝……她哪来的资格?
言尚这种人物,连太子都不投靠,却投靠她……她该庆祝才是。
暮晚摇心中不悦,又不想拒绝。她只巴巴地拉住被子躺回床上,生闷气:“想做家臣你就做吧,随便你吧。”
言尚这才起身,暮晚摇背对着他睡在床上,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她正疑惑,就听身后人道:“我方才见殿下的手好似受伤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暮晚摇茫然,她自己看了看自己的手,看到玉白手背上的三道红色抓痕,她才想起来:“是猫挠的。”
言尚说:“那臣去请侍女进来,为殿下的手上点儿药。”
暮晚摇听到脚步声,她心中一动,忽得翻身坐起,屈膝而坐,面朝他的背影:“站住!”
言尚回头。
见方才还一脸不高兴的暮晚摇,这会儿眉眼弯弯,眸若春水地拂向他。
她衣衫凌乱、发丝如墨,坐于床上,一双妙目含笑望来,柔弱而清盈,这是何等活色生香的美人。
言尚飞快垂眼不看,手臂却僵硬,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暮晚摇娇嗔道:“让什么侍女上药?言二郎你都趁我睡着进我的屋子了,你还守什么礼?干脆你亲自给我上药好了。”
言尚干干道:“这恐怕……”
暮晚摇:“我的手,是去长公主府上被猫挠的。”
言尚眸子一缩,顿时不拒绝了。
暮晚摇哼他一鼻子,就知道他一旦知道自己是为了他,他那道德感就会逼着他听话了。
看言尚出去取药了,暮晚摇轻轻一叹,眼睛望着虚空。她没有了方才还露出的勾人的妩媚,而是眼神空空地发着呆。
言尚坐于床畔,手握着暮晚摇的手,将药粉轻轻洒在她手背上。
许是吃痛,她瑟缩一下。
言尚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躲,而是低头,在她诧异时,在她手背上轻轻吹了吹,柔声:“吹一吹就不痛了。”
暮晚摇噗嗤笑。
她道:“你傻不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一般哄么?”
言尚抬头望她,与她笑眼对上。她嘴上怪他,眼睛却在笑。他眼睛不自控地飘移了一下,却也跟着她淡淡笑了一下。
二人间的气氛终于不再那般僵冷,开始有些和谐了。
言尚边为暮晚摇上药,边问暮晚摇:“殿下,不知这两日帮我看病的医师,是哪位?”
暮晚摇瞥他:“你要干嘛?”
言尚说:“自然是道谢啊。”
暮晚摇:“……宫里尚药局的人,这是他们该做的事,就不必道谢了吧?”
言尚温声:“谢总是要谢的。殿下只需告诉我一个名字,待我进皇城的时候,会找机会托人向那位老人家道谢送礼。倒不会是什么值钱的,只是一片心意,殿下且放心。”
暮晚摇语气古怪:“……你连一个老头子都要谢?他做什么了?他就是给你扎了几针而已,我可是……”
言尚抬头看她。
暮晚摇却蓦地咬舌,收回了自己没说完的话。
她红着腮,眼睫潺潺若飘,心道还是不要让他知道那晚,是自己帮他纾解的事了。
他若是知道了,那多尴尬。
其实君臣关系也挺好的,起码很安全。
不然……以她二人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她和言尚迟早玩出火来。玩出火也罢,谁能灭火呢?
言尚误会了暮晚摇的突然住口,以为她说的是她看顾他,他笑道:“所以我不是报答殿下,来为殿下做家臣了么?”
暮晚摇敷衍地哼一声。
说:“那你就尽好你的责任,想想怎么让我在太子那里有面子吧!”
一夜过后,丹阳公主这边进入虚假的郎情妾意时期,侍女春华那边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赤身与晋王睡在一起,春华的大脑轰地一下如被雷劈,脸色瞬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