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贵人后又出了主意,觉得她们这样的神仙组合只在香云堂表演,实在太过可惜,于是便叫人高调将之前在御花园搭的台子重新修整,就这样,施霓的练舞地点随之也移到了御花园。
不被宫墙阻隔,这回出风头的,实实在在换做了施霓。
秦姑娘在后半掩面抚琴,很多人其实并不知其身份。而施霓生动舞于前,还穿着那样异域风情的衣衫,实在一出场便瞬间吸引到了众多的眼球。
议论生起,确实不怎么舒耳。
那些宫人不知是哪个院的,开始时只是小声说,而后看施霓没受什么影响,便越来越肆无忌惮。
于是隐隐约约,施霓听到了几声污言,字眼用得很脏。
“跳个舞而已,有必要穿得这么骚嘛?”
“你看她还故意露着腰,依我看,她就是迫不急着想被男人扒光了吧。”
“怪不得能和那位处得来呢,原来都是同一路人。”
施霓原本不想理会,自梁帝不再表现出对她的喜感,宫里便没人再愿意敬着她。
之后,她巧合之下又相助了伶贵人,于是无形中叫宫中很多人都对她颇有微词,对此施霓没什么介意,人活得本就辛苦,总不能个个她都要顾及,做到问心不愧她便心安。
可秦蓁蓁则不好惹地直接停了乐,既没人认出她,她倒是能先狐假虎威地威慑一把。
于是扬声道:“这都是些哪来的苍蝇?翁嗡嗡地乱我琴律,若再不走,小心你们没命再出声。”
这一声吼得直叫人猝不及防,那些替主过来捣乱的宫人们,不知道秦蓁蓁的身份,于是果然顾虑地止了口,之后推推搡搡到底是慌着走了。”
她又对施霓出声劝慰,“一切秽语,莫扰了妹妹的舞兴。”
两人数日相处,彼此熟稔,私下里早已摒弃俗礼地开始姐妹相称了。
闻言,施霓点头,重新扬铃舞步旋转,将那些统统抛之脑后。
秦蓁蓁见状,忙手指拨弦,附和上施霓的步履节奏。
配以婉转悠长的琴声,施霓迈出的花步款款生莲流转,方才那些不善话语不仅没叫泄气,反而斗劲更足。
于是施霓腰肢曼扭,幅度不收,丝毫不复方才的扭捏,别人说她故意诱,那她就叫她们见见世面,知道若她想诱,场面该是如何。
接着,舞姿混以银铃叮铃作响,她抬腿向上,而后缓缓轻落,眼神顺势挑起,浑身带着妖气又透尽浑然天成的妖媚。
若她有心引人,凭着她多年所学的花样本领,这些实在仅仅是皮毛。
乐消舞止,施霓停下动作,刚一抬眼却觉眼花。
霍厌为何会在……
他威厉站在围簇宫人成团之后,远远地目光睥睨,在他身后站着同样身姿高大的一个陌生男人。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回头将他们发现,于是有道声音高高扬起。
“太子殿下……”这一声先是惊讶,同时也吸引着旁观的所有人回头,之后那人领头跪地敬拜,“奴才拜见太子殿下,参见霍将军。”
众人反应过来,在后忙紧跟着陆续伏跪。
见将军自不必如此行礼,他们这一跪,跪的是大梁尊贵的东宫太子。
施霓目光微微怔然,闻言这才知晓,站在将军身旁自带儒雅气质的白衣年轻男子,就是先前出京赈灾,一直未得回京露面的太子殿下。
于是她和秦蓁蓁一起,在高台上垂目,而后微屈了下膝。
此刻,有两道灼灼目光明显停滞在她身上。
一道自是来自将军。
施霓不是霍厌在那站了多久,更不知道她方才那毫无收敛,自放妩媚的一舞,究竟有多少落入了他的眼。
而另一道,竟是太子殿下,施霓对此不禁困疑。
尤其,他垂落目光的火热程度居然一点不比霍厌少,施霓确定,他们这是头一次见。
可怎么……他落下的目光却更像是在看一位关系斐然的故人。
作者有话说:
将军的危机感,有!
第50章
太子提前完成了南边的赈灾抗洪,比原计划将近早了半月便直返上京。
他进宫后直接去了北宸殿,躬身面见梁帝细致言说灾情如何,以及百姓民生的安顿细节,涉及方方面面,他处理得无一不妥当。
诚心而论,皇太子萧承胤是梁帝的第一个儿子,无论能力、眼界更或是霸气野心,他都远超他那些闲情散逸的诸位皇弟,而且身为皇长子,他骨子里自带着萧氏嫡子为君的王气。
只是作为儿子,他的卓才的确会令父生傲,可若作为皇位继承人来讲,正当壮的梁帝自是难免会对其心生猜忌和顾虑。
梁帝在位近十年,算得无功无过,只是他本性贪乐享受,很多事情都是得过且过就好,可偏偏他亲立的皇太子,勤勤恳恳,事事较真,有了监国的权利后更是越僭过甚,对他下行的政令有所存异,甚至已百姓安居为借口,开始尝试自己拟定新的法令,并向上进言。
对此,梁帝虽面上赞着他的为国为民,可实际却早已心生不满,只是碍于皇后,他才遮掩得好。
“你在外奔忙了三个多月,一会儿记得去看看你母后,她颇思念你。”
“是。离着北宸殿,儿臣便立刻去母后那边问安。”
之后直至离殿,父皇也未曾半句提及关于他想要的赏赐,只叫他看望完母后再去寻下霍厌将军,将巡卫营的接管事宜处理好。
当时,萧承胤不禁一愣,才知五弟没能把权利拿住,巡卫营的权掌到底是被父皇借机收了回去,给了一朝堂外臣。
这仅仅是个警告?还是分权的第一步……
萧承胤心头忧虑困疑,原本他提前半个月着急回来,目的就是仗功求娶施霓,免得夜长梦多,被旁人捷足先登,同时他也庆幸,父皇对施霓没有想法,既如此,其他皇室子弟又岂是他的对手?
要到施霓,他是势在必得,可现在照他的微妙处境,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还需一番谨慎谋计。
于是出了北宸殿后,萧承胤并没有先去未央宫,而是临时改道去了宣照门寻见霍厌,想从他口中试探一番父皇的态度究竟如何。
此时,霍厌正带着属下在宫内巡逻,其实依着他军候的身份,自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可自从他掌权巡卫营之后,态度十分重视,几乎日日都会带人去内宫围苑警敏转上一圈儿。
别人眼里,霍大将军此番辛苦自是为了护圣上周身安危,事必躬亲,尽忠尽责,可大概只施霓一人了解真相,有了这层掩护,他出入浮芳苑不知是方便了多少。
那么多次无人察觉的深夜潜入,谁能想到堂堂军候大人如此玩忽职守,借着巡查进宫,之后再巧妙脱身,人人都以为将军已负累回府歇息,却是不知彼时的他,正肆无忌惮地压在施霓寝榻香床上,将她的寝衣扒个光,捧着吮咬与她亲热缠绵。
为了贪这个乐,他自是日日“尽忠”,乐此不疲。
只是,他进的忠不是向梁帝,是施霓。
……
听巡卫营的弟兄们说,西凉来的施姑娘最近常于御花园练舞,于是霍厌含着心思,临时将巡逻任务不着痕迹地换到御花园附近。
最近因着辞花节即临,他身上任务重了些,加之施霓也要为表演练舞,故而两人碰面的机会总在错过。
为不显目的,霍厌随意抬指挑选了几位属下同他一道前去,没想到的是,他们听闻巡卫路线换在御花园后当即眼神冒光,兴奋难挡。
怕被旁人看出端倪,霍厌没理他们这没出息的嘴脸,可才安静半响,后面隐隐约约地又传小声议论声。
霍厌本没心思听他们说些宫中闲话,可听闻施霓的名讳从他们嘴里吐出,脚步便不受控地忽而顿住。
“去御花园巡逻好啊!之前我就听宫里的太监说,原本以为前些日伶娘娘为陛下献的舞已经是绝伦精彩,却没想到师傅不愧是师傅,伶娘娘再怎样于是跟学,后来他有机会近距离见了施姑娘于高台之上腰肢扭动,风情万种,身姿简直艳绝得曼妙,于是方才知晓伶娘娘到底还是没学到其中韵味精髓,施姑娘才是真的人间尤物。”
随即有人啧啧地低声附和,笑容也促狭,“当然略有耳闻,此事差不多在宫里都传开了,我还听说施姑娘那轻纱舞衣是露着腰的,身上还挂着精小的银铃铛,一舞姿摆动起来直铃铃作响……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懂男人,就这媚样,任谁看了能挪得开步?怕不是深夜寂寥入了梦,满心想的都是那悦耳的铃。”
“你们说什么?”
霍厌忽的拧眉出声,口吻含着警告,即便隔着些距离,也依旧能叫人觉出其神色的威戾凛然。
闻言,方才那两位笑语揶揄的手下,立刻汗毛冽起,紧接又生畏地将头紧低下去。
“在官职,谋其位,自当谨言慎行。方才那些话若是叫旁人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巡卫营,养的全是些吃闲饭的长舌妇人。”
任旁人粗话玩笑施霓,他怎可容忍?
霍厌敛息眯眸,当下是强忍着升腾怒意,又百般自我克制,这才叫自己避免曝露过多情绪,以免令人生疑。
于是他只好借疏职的由头,严厉责办,不容他们得以轻饶。
“目无尊卑,妄议贵人,实在该罚。从明日起,你们两个不必再护巡皇城,并一起调到翁寺执勤一月,连带本月和下月的俸禄也一概罚下。”
翁寺,那是关押重刑犯和死囚的地方……
去那里当差,实在和身为巡卫营值官的体面没得比,而且翁寺看守这差事实在寒苦,两者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人面色煞白,心想着,他们虽的确议论了伶贵人几句,可这处罚是不是也太重了些……
思及此,被罚的其中一位有些不甘心,忙声音微颤着轻饶开口道:“将,将军……刚刚的确是我们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了,冒犯了贵人,还请将军念在我们是初犯的份上,能给次机会,我们以后定会谨言慎行,绝不给巡卫营招惹祸端!”
另一位听了,忙也紧跟着附和,“对对,刚刚我们就是私下开些玩笑话。再说施姑娘眼下还没成真的小主,没准我们往外宣扬此事,正得她满意呢。如此一来,她不是更有机会能引到富贵皇室子弟,我看她那舞就是待嫁的筹码,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自作聪明地言说分析,不料话音刚落,霍厌便脸色忽的阴沉更甚。
紧接就听一声冷冷的低吼声压抑传来,此番语气冷沉,明显已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去翁寺换守一月的惩处,加罚到两月!除此外,例银再额外扣除三个月!”
两人简直目瞪口呆:“将军……”
“再讨?”
他们不敢了,再讨下去,恐怕这身官服都得脱。
直至将巡卫营的黑甲脱下,被下罚的两位官兵也不知道,霍将军到底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算是因为妄议了贵人,可他们也不过只说了伶娘娘不痛不痒的一两句,唯一有些过火的话其实都在施姑娘身上。
再说,将军他素来与西凉人生隙,又怎么可能因为此女发火责难?
思索不明,他们便只能当将军今日心情不好,而他们则是倒霉才不偏不倚撞上了枪口。
……
重新选了两位看着嘴巴有把门的,霍厌你才收敛神色,抓紧向着御花园出发。
只是不想走到一半,迎面碰巧和太子撞上。霍厌自然只当是凑巧,却不知太子是专门在等他。
自上次皇家宴会相聚,两人差不多已有一年未见,虽有些年少情义,但毕竟一个身为皇子,一个为大梁武臣,总归是分着尊卑。
于是遽然间见这一面,两人以礼相待,客套太过。
萧承胤将行礼的霍厌止住,当即忙说,“序淮,在私下里,我们兄弟二人不介这些虚礼。”
霍厌却坚持把礼行完,而后认真道:“规矩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