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呢?”昙云一进来就瞧姜见月干坐在那发呆,“谢殊来过了?”
“嗯。我正在想事情。”
谢殊与姜见月聊的并非京城现在的贵族势力与官场变化。明明这是京城变化的一部分,但他与她聊天,下意识地避开了政治。
潜意识里,他觉得她作为女子是与政治无关的。
他和她聊城东的猎场和城西的园林,聊春日的赏花宴与秋日的文会……
见微知着,姜见月从游乐人群的变化,也能顺着问出一些各个家族的近况。
但这远远不够。
姜见月终于开始怀疑,谢殊到底为什么会来到青州。最初,她对他来此的原因与目的都不在意。
谢殊前头还在侃侃而谈,可姜见月一问起这个,他便面色有几分僵硬,顾左右而言他。
谢殊当然不敢说自己是得罪了陆敏行,不敢说自己是顺从家族意志顶撞陆敏行的政策,更不敢告诉姜见月陆敏行的政策是什么。
她作为皇后的心腹,严禁官员宿伎,而谢殊则作为谢家人公然挑衅她的政策。
咬牙面对姜见月孤疑的神色,谢殊绝不说实话。
他想能瞒一日是一日,等以后真的帮姜见月回到京城,那再告诉她也不迟。
何况他也确实没做什么。
既然谢殊自认为这也没什么,那他到底为什么不敢告诉姜见月。
就算他的行为能被解释,但若解释了,无疑告诉姜见月谢家和陆敏行是对立的。
姜见月毫无疑问会支持陆敏行,她刚才还向他询问她的事情,连住哪搬哪了,做女官后每日的大致行程都要一一问来。亏得他是皇后的外甥,不然哪能出入宫廷知道那么多。
只是青州这个小地方却偏偏得了青睐一般,谢殊他不知道自己隐瞒不了多久了。
“身子舒服点了没?”昙云问道。
“吃药后好多了。”姜见月往床上一躺,“昨天刚说好要锻炼身体……”
昙云听到她言语里难免还是有几分失望的感叹,便笑道:“晚几日又如何?只要你有开始的决心。”
“我只是会想,如果战场上,或紧要关头这样了,可怎么办?每个月都有这几天不方便。”姜见月想到刚才谢殊说要代她受痛,月事自然是痛的,小时候她也曾嫌弃过,“大家说女子本弱,除了认为女子天生体弱,似乎还有月事与生育的关系。”
可若是把月事给谢殊、给男人,她又不愿意。
每月的流血与疼痛背后,代表的是她作为女子所拥有的创生能力。而男子对女子的打压,未尝不隐藏着对女子拥有这种能力的嫉妒乃至恐惧……
“可我自始至终都不痛,对我而言只是流血罢了。战场上流血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点并不算什么,是足以克服的困难。至于你,调理一下不也会免去很大的痛苦吗?”
“也许有的人痛经,是不够关心自己的身体,没有重视调理,也许有的人先天体质,她无法避免疼痛。可也有人如我,是毫无痛苦的。你见过有些男子尚不如你高大、尚不如你有力,这些男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自己不适合上战场吗?男人们从不因部分无能的同伴否认自己群体的力量,而你下意识放大了我们女子的弱点。迢迢,你若去乡下看,就会发现农家女子做活向来不输于男子,对于她们而言无力的从来不是自身,而是整个村子风俗里使她们的思想变得无力。”
说话时,昙云双眸闪闪若岩下电。曾经姜见月看她练武时,所见也总是这样坚定锐利的眼神。她信任手中的刀剑、信任自己的能力,待昙云意识到存在这种可能后,便对自己会成为将军一事毫不怀疑。
姜见月出神地听着,她发现不过一夜,像是拨开云雾般,昙云的思想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吗?她原先对于自己未来的迷茫,却因书页上一个女子的事迹通通消散。
跨越百年,同为女子带来的鼓舞依然激励着后人。
可史书中总是缺乏女性的身影,究竟是历史上不曾有优秀的女性,还是他们因畏惧而选择让她们在历史上失声?所谓以史为鉴,代代女子,却永远只能自己孤身前进。
她们就这样正聊着时,突然又有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