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简单的打包过后还不忘顺手拎上了桌子上的糕点,一手拽着萧千夜一手拽着云殊,一副要连夜跑路的模样用力将两人拉出了房间,就在她思考着到底走那条路不会引人注意之时,萧千夜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云潇本能的扭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抹熟悉的金光直接灌入了脑中,顿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人瘫倒在他怀中失去了知觉。
云殊的眼眸意味深长,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做,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无声舒了一口气,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长安,可内心仍对这座城市有着深厚的感情,真要让他什么也不管只顾自己逃命,就算平安回了漠北又有什么颜面见父母兄弟?
萧千夜抱着云潇,放出掌心那只从流云寺带回来的乌鸦,不知是和法术的控制者达成了什么共识,低道:“城外的朝云寺山内有一间云隐山庄,是贤亲王和乌鸦们商议要事的秘密基地,跟着这只乌鸦走就能找到。”
云殊还是不放心的问道:“贤亲王可信吗?”
萧千夜在夜风声里叹了口气,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淡淡嘱咐:“无所谓可不可信,现在最危险的东西是魔佛波旬,我先送你们过去。”
云殊摇摇头,指着云潇说道:“把她交给我吧,你不是要去慈藏寺吗?那寺院是京城附近规模最大的,所以建的也有点远,之前她和我说过你身上有伤用不了御剑术,那你现在快马加鞭的赶过去,估计最快也得要明天早上才能到,再从朝云寺绕一圈,那就得明晚上了,来得及吗?”
“她更重要,真赶不上就算了吧。”萧千夜抱起云潇随口回话,云殊皱着眉头,心想着这人怎么说话做事前言不搭后语的,但是一扭头看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仿佛有什么压在心底的哀伤无法自制的涌出来,他只能默默收回了问话跟着一起离开,才出门,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快,云殊一把拉着两人躲入暗巷里,一直等到马蹄声消失才解释道:“这是郭佑安的亲信,也是御林军的分支,叫暗羽军,据说是从五湖四海花钱请过来的能人异士,反正什么古怪的家伙都有,还是尽量别和他们照面,免得麻烦。”
萧千夜点点头,发现来时的这条路守卫森严了不少,刚才还灯红酒绿的商户此刻也识趣的关门休息去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整个京城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种沉闷的宁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云殊看了看四周,他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昏迷的女人,简直是把“鬼鬼祟祟”四个字写在脸上,就算不被怀疑是亲王派的人,估计也得被抓去问问是不是人贩子,好在他毕竟是来过长安城的人,拉了拉萧千夜的衣袖小声说道:“跟我来,我们从小路绕出城。”
他跟着云殊换了一条路,越走眼前的景象越萧条,万万没想到繁荣昌盛的京都长安也会有如此衰破的地方,简直就像曾经飞垣那些被排除在四大境之外的荒地,云殊轻车熟路的带着他左弯右拐,瞥见他眼里的疑惑,摇头叹道:“这一带叫渭河村,是专门分出来给一些得了怪病的人住的,他们平时痴痴愣愣,发起疯来见到活物就会冲上去咬,不管是人还是猪狗鸡鸭,只要见血的东西他们都吃,大夫查不出病因,后来朝廷就专门在这里划了一块地,把病人全部送过来了,虽说是安排了人守着不让他们出去惹事,但平时普通百姓也不敢过来。”
“让他们自生自灭吗?”萧千夜蹙眉接话,想起贤亲王提过的那些事情,忍不住观望着四周,云殊点点头,目光微微一沉,“这种怪病始于十年前,全国各地请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好,没办法只能全部集中在这里,前几年我也和月氏的大祭司说过病况,她说有可能是失魂症,严格来说不能算病,是一种恶毒的法术,魂魄一旦被抽离,若是还没消散或许还有治愈的希望,否则人就不可能再恢复了。”
萧千夜抿唇不语,类似的法术他听过不少,确实大多都是极为阴险恶毒的,就连大哥那样根基深厚的术士在历经分魂大法之后身体也是一落千丈,想到这里,他忽然低头看向怀里沉沉睡去的女子,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终于一点点跳动起来——云潇也曾用分魂大法剥离了自己的一魂一魄,但是从终焉之境回来后,她的魂魄重新融为一体,如此说来,只要是未曾散去的魂魄,确实还有机会恢复?
如果真的是这样,大哥是不是能恢复健康,渭河村的病人或许也还有救?
想到萧奕白,他的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这几年他总是说走就走,敌人越来越难缠,他的境遇也越来越艰难,他不能将这些事情如实相告,否则甚至会给大哥带来预想不到的危险,不知道大哥回家之后看到再次空下来的屋子会作何感想,他真的很想留在兄长的身边,也真的很怀念和同僚战友并肩同行的日子,可如果这样的生活里没有云潇,那么这么长时间的所有努力都会没有了意义。
没等他多想,一直在前方带路的乌鸦低低一声鸣叫,两人同时回过神来,渭河村的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马车,车夫对他们快速的招手使了个眼色,快到天亮的时候,马车才一路辗转奔腾穿过林间小路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山庄前,引路的乌鸦和接应的乌鸦碰了碰头,山庄的大门无人自开,车夫指了指里面,低道:“王爷已经安排好了,进去找隐娘就行。”
说罢马车再次扬尘离开,迅速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云隐山庄建在幽深的山谷内,氤氲的水雾似乎是某种用于遮掩的法术,很快就有接应的侍女盈盈走来,领着几人往更深处的后院走去,整个云隐山庄安静得出奇,风声嗖嗖吹打在院子里的花草上,走廊的灯笼被吹的乱晃,反而有种瑟瑟生寒的感觉,一名美妇站在院中焦急的等待,看到他们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连忙推开客房的门招呼:“先进来吧。”
他把云潇放到床上,隐娘好奇的探头望过来,顺势给两人倒了温茶递过来,忍不住夸赞了一句:“这姑娘真好看啊。”
云殊白了她一眼,对这种套近乎的客套话不屑一顾,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也是贤亲王的人?搞了半天那群每天在城里飞来飞去监视的乌鸦是你们的人养的?”
隐娘捂嘴笑起,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直勾勾的看着他,反而把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脸,接道:“乌鸦不会伤人,也不会打扰百姓的正常生活,云公子应该知道京城的守卫是郭丞相的人,其中不乏那伙来历不明的暗羽军,王爷的目的其实是盯着他们,还请公子放宽心。”
云殊若有所思的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跳起,惊道:“你认得我?”
隐娘被他的反应逗笑,洋洋得意的回答:“当然,你每隔三年都会来一次嘛!很早以前是你爹亲自来,近些年基本都是你了,有时候是独自来,有时候是和两个弟弟一起,不过王爷说了,云大将军是国之栋梁,怎么可以每隔三年才有人扫墓呢?所以你不来的时候,都是我带上祭品过去拜祭的,坟边的野草也是我亲手割的,你还不好好谢谢我?”
云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满脸堆起笑的女人,祖父和叔叔们被鸩酒毒死后,据说是京城的百姓冒着危险偷走了遗体,但是当年满城都是崔太师和魔教的爪牙,他们只能连夜将遗体送到了城外一处荒地草草埋了,为了不被察觉,甚至连墓碑都没敢立,只能在旁边找了几个石子堆做上记号,等到战乱结束十几年,侥幸逃生的父亲才第一次有机会重返长安,一来是为了打听走失的小妹下落,二来也是听旧部之人提过这事过来碰碰运气,那时候云家已经从史书上抹去,加上半世纪的战乱将一切摧残的土崩瓦解,这些往事悄无声息的沉没在岁月的长河里,再也无人知晓。
或许是血缘中某种神奇力量的指引,父亲真的找到了当年偷埋遗体的地方,他本想将遗骸整理完带回漠北重新安葬,却不知为何在启程的那一天转变了注意,他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将祖父和叔叔们的遗骸安放在京城外的高山上,那里可以一眼望尽长安城,可以看到他们守护了一辈子的故乡映着朝霞和晚霞,绽放出璀璨又辉煌的光芒。
这座回不来的城市,终究成为了父亲心底不可触碰的软肋,那些让他愤愤不平许多年的不公,在那之后也再未提起过分毫。
云殊的眼睛不可避免的黯淡下去,非但没有理会对方的好意,反而阴阳怪气的发出一声冷哼讥讽道:“不愧是养了几百只乌鸦监视京城,贤亲王的消息传的好快啊,这么多年没见你们的人露过脸,这会有事相求立马连扫墓都一清二楚了,不过这事我帮不了你们,想临时抱佛脚、无事献殷勤的话……你们得找他,他不是中原人,马屁可能不好拍呦。”
他指着萧千夜,果不其然看见隐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窘态的瞄了一眼萧千夜,重复了一遍:“这姑娘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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