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中的金色火焰分裂出层层焰纹,好像流动的熔岩。她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你在说什么?”
“因为这个。”布兰多一扬手,一枚水晶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发出清脆的声音撞击在地面上,然后骨碌碌滚到白的脚边。白犹豫了一下,才吃力地俯身将这东西捡起来,那是一枚毫无光华的漆黑水晶,在她手心中散发着冰凉的气息,它中心的色泽被抽去了,露出一块丑陋的空白来。
白仔细观察了片刻,终于分辨出这枚水晶正是先前暗算自己的罪魁祸首之一,她的眉头深深了皱起来。“这是灵魂水晶?”
“这正是灵魂水晶。”布兰多答道:“它里面曾经储存过一个法术,叫做灵魂尖刺,是个黑魔法。”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布兰多抬起头来,打量着这间空旷的圆厅。高耸的拱顶上刻满荆棘,明暗光影,石像鬼阴郁地站在石柱之上,据说每根石柱顶端都会刻上‘Atshsvon’(诸王之辉)一类的祝祷词,赞美光辉至上的主,太阳神珀金――建筑可以展现出它本该所属那个时代所沉淀的光阴,这间大厅中弥漫着过往上百年的历史。“本来确实应该没有关系。”他说:“但一个太阳神的信徒怎么会施展黑魔法,在它的圣所中藏下这样的邪物?”
白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她又看到布兰多身后的白葭走了出来。白葭礼节性地对她笑了笑,用温和的语调接过布兰多的话:“罗瑞森爵士生前是一个真正的虔信徒,他是个正直、高尚的骑士,但他也有自己的故事。很多人或许不相信这个正直的骑士究其一生都没有与邪教徒这个词汇断过联系,但这是事实。他也因为这个污点而被放逐,一生不得返回自己的故土和家族。当然,这是被深埋的秘密,外人皆以为这位爵士是因为厌倦了争权夺利而出走,他出身的家族,自然也会千方百计掩盖令家族蒙羞的真相。因此真正的历史就日复一日地为人所遗忘了,就像这间大厅,将所有过往的一qiē尘封于尘埃之下。但历史无声,时光却会述说一qiē,埋藏得再深的秘密,也有不经意重现天日的时候。”
“很久以后,有一个名叫苍翠的游侠,在格拉努一座城堡的废墟中发现了一本日记。他打开这本用绯红羊皮作封面的日记,日记的第一页上用娟秀的文字写下了这本日记主人的名字。她叫做格拉丝.佩蒂,她真实的身份正是罗瑞森生前的妻子,她是一个牧树人。”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并不打算继续再说下去。布兰多接着说:“我之前就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无论魔力之潮如何咆哮怒号,在海面上掀起万丈波涛,但珀金又岂能容忍在自己的圣所之内有如此多亡灵横行?但看到这座圆厅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间大厅并不是珀金的颂祈厅,而是圣窖。珀金的信徒们用来将邪恶的魔物封印在地下的圣坛。所以亡灵存zài于此的原因如此简单,因为他们早就存于此地罢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确实如此,但问题在于你自己露出了尾巴,不要忘了你先前对罗瑞森施展的是启灵巫术。”
“这不奇怪,”白冷冷地说:“我是玛达拉的黑暗领主。搜寻强大的亡灵作为手下太正常不过。”
“那你完全可以用命令死灵,何必为罗瑞森开启智慧。”
“那是因为拥有智慧的高阶亡灵更加强大。”
布兰多摇摇头。“理论上来说是如此,但罗瑞森的亡灵仍旧保留着圣徒之心,是真正的圣者亡魂,就算它醒来受制于启灵术的强大魔力而无法攻击你。但它也会选择自我毁miè,你能得到的不是一位强大的随从,而是一堆枯骨而已。启灵术卷轴价值不菲,玛达拉帝国还没强大到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你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你需要罗瑞森恢fù生前的记忆,只有作为这座圣窖的设计与建造者本人,它才有资格提供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即解开这座圣窖封印的办法,放出格拉丝.佩蒂的灵魂。”
“我几乎都要为你精彩的假设而赞叹,人类,没想到你还知道圣者亡灵,你对亡者世界的了解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刻,我很好奇,你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什么促使你去了解亡者的秘密?要说你是一位专研亡灵巫术与黑魔法的巫师,我信,可你只是一个剑士,还是这一千年来最年轻的剑圣。”白淡淡地说:“可惜假设终归是假设,它和现实或许有诸多巧合相似之处,但毕竟不过是主观的推测,你仍旧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你所说的一qiē。”
“人类贵族对人定罪,何时需要证据了,”安德丽格忽然开了口,十分不耐烦地说:“依我看这些都是废话,反正你也不能反抗,这个人类要你上绞刑架还是上床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们何必这么假惺惺浪费时间。所以说你对人类的了解,也不过如此,远不如我。”
布兰多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呛死,实在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借机说自己坏话,但吸血鬼公主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对自己的话深以为然。白却笑了笑,冷笑道:“别人或许会这么做,但我知道你的领主大人却不会。”
布兰多知道这是白在故意激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摇了摇头:“我对你的看法持保留态度,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我也不会在乎手段如何,否则我绝不会听你这样一个邪教徒多说半句话。不过在眼下,我还不至于把自己拉低到和你一个水准,我说你是牧树人,自然就会有准确的证据。话说回来,这个证据其实也是你自己亲手交给我的。”
白的脸色有些难看,任谁被描述得如此低俗不堪都会感到愤怒。何况是她这么骄傲的人,但她还不至于生气,顶多不过是有些不满罢了。
布兰多继续说道:“缇亚马斯小姐,你还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一句话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耳熟,”白答道:“而我的回答也差不多,我对你说过的话有很多。不知阁下问的是那一句?”
“那句话本身倒不重要,只不过在我拿出弑神破魔锥的时候你提到了安曼。”
白一下变了脸色。“那又如何,说起来你杀了圣殿的高阶神官,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帝国内,真是胆大包天。”
“何必再绕圈子,缇亚马斯小姐,既然我提到这个名字你就应当明白,我早已知晓安曼的另外一个身份,他是万物归一会的高阶成员。我敢说这个世界上同时知晓这个人的双重身份的不会超过十人,这还要包括我在其中。但你却能在第一时间叫出他的名字,说明你早知道他死在了信风之环,以及他在信风之环干什么。”
玛达拉的黑骑士面沉似水。“那个蠢货!”她低声诅咒道,同时爽快地将布兰多所假设的一qiē承认了下来。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继续抵赖,因为她明白那毫无意义,有些东西可以说是巧合,但巧合终究无法解释所有问题。白用金色的眸子看着布兰多。好奇地问:“我还有一个问题有些好奇,安曼是万物归一会成员。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我是牧树人,还是十二牧首之一。”
布兰多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其实原因比较简单,那是因为万物归一会不接受亡灵,万物归一会成员一贯看不起亡灵和通灵术,认为那不过是受黑暗魔力所蛊惑堕落的小道。他们追求的是混沌的真理,是真正的永恒,绝不是玛达拉那些骨头架子可以比较。时安曼的状态就令我生疑,虽然那只能说明它是在偷偷修习亡灵禁术,在临死之前将自己转化成亡灵。但也足以引起我的注意。后来我一直以为安曼是为了黑暗之龙的传承去信风之环的,直到你之前喊出他的名字来,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一件事情。他的目的和安德莎是一样的,是为了黑暗之龙身上的神之血而去的,那是真正的神民后裔的血脉,与你们培育的那些垃圾神血绝不可同日而语。”
布兰多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对此他亲身体会,绝对比所有人都更有发言权。而至于为什么说白是牧首,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一个人可以把一个秘密隐藏一时,但却很难掩盖一世,其实在《琥珀之剑》中就有很多玩家怀疑白是牧树人,是十二位牧首中的死神裘卡,掌握着生与死之力的牧首。虽然白作为玛达拉的黑骑士在大多数时候都展现出她在亡者领域上的精湛技巧,但包括操纵人心的能力在内,世人皆知她有许多底牌从来没有揭示过,她作为一个独行侠,实力位于天启四骑士之末却能保住这个位置,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所以说白是牧首,不过是他试探性的猜测而已,眼下这个猜测似乎已经得到了证实,布兰多可以想象这个头衔肯定也是继承自邪龙之血,从这个传承的名字就可以得知,那也是神之血的一种。
白完全沉默了下来,大约是少有底牌被完全暴露的时候,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选择和你合作,你能再放我自由?”
“当然不能。”布兰多坦诚地答道:“不过你之前和我说那么多,无非是想让我给康斯坦丝和那一位制造点麻烦,因为‘你们’不想见到文明与秩序重新统一在一个帝国的名义之下,只有混乱才符合你们的诉求,你们在为黄昏之龙铺路,万物归一会又何尝不是。既然如此,何不痛快一些,你们希望我成为玛尔多斯帝国复兴的绊脚石,何不指望我做得更多一些。”
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认为你能与那两个人抗衡?她们一个黑暗之龙复生于这个大地之上的化身,预言中那实至名归的主宰,另一个是玛达拉千年来等待的君王,她必将带来一个属于亡月的时代,她们两人就是这个时代秩序的回音,这是文明的大势,除了黄昏,无人莫可为敌,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自大了一些,人类。”
“我越自大,对你们越有好处。”布兰多回答。
“这倒也是。”
“所以如果你希望我给康斯坦丝造成的麻烦足够大的话,请告sù我详细一些。”
“很好,”白冷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说过,全部。”
“好吧,你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人类。白银女王还没打算调动阿尔喀什山脉中的亡灵,她暂时也没这个能耐,但在梅兹东部一带,从几百年前至今就是牧树人的传统势力范围,在这里隐藏着庞大的黑暗势力,罗瑞森也不过是过去一百年中黑暗势力与教会斗争的牺牲品而已,这里面的关系太过复杂,我就不一一复述了,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像是罗瑞森的妻子这样的人,在这个地方绝不只有一个,他们的身份很多,黑暗巫师、邪教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一百年前教会忽然发起了一场大清洗,最终的结果就是导zhì我们在这里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万物归一会也受到重创,不过我们也没有让圣殿讨到好,那之后绵延几十年的纷争以及后来三大帝国之间的圣战都是我们挑起的。”白有些得意地说道。但旁边的听众却感到背后发寒,这场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纷争,最终导zhì整个大陆血流成河,而这背后竟不过是少数人的野心与报复,布兰多已经暗暗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女人以及牧树人存zài下去。
那怕她或许真的和梅蒂莎有关系。
白或许看出了他的打算,或许完全没注意到,但她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回到一百年前那场大清洗中,当时被连根拔起的黑暗势力中,小部分人被处决,但大部分人却被秘密关押或者封印,比如污血领主罗克莱尔,就是那个时候被抓住下狱的。这里面原因很复杂,但是主要还是因为黑暗的势力已经完全侵蚀了帝国的贵族阶层,如果要将这道伤疤完全揭起,那么帝国不但会变得遍体鳞伤,甚至有可能失血而亡。结果就是教会的一意孤行引起了贵族的反弹,当时帝国内部明争暗斗,真相与谎言互相交织,导zhì甚少少有人真正明白这段时期之内帝国究竟发生过什么,总之最后导zhì的结果就是教会的影响力一落千丈,皇权在贵族势力的拥护下重新回到教权之上。”
布兰多这才明白那场教权与王权之争背后的真相,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克鲁兹帝国就开始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万物归一会才能肆无忌惮地渗透进贵族、甚至教会之中,这世间的一qiē,必有其起因与结果,凡事莫不能例外。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大部分黑暗的生物,都被深埋在地下――和贵族们不见光的秘密一起,就像这座圣窖一样。而这些受黑暗所侵蚀的人,还有那些在斗争中堕落的圣徒,它们死后,是最容易被黑暗魔力转化成亡灵的一群人,白银女王显然早知道这一点,我来这里,就是奉那个人之令为她找回权柄的。”
“权柄?”
布兰多对这个词有些不太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