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家的没可能,肚子快三个月,被那帮娃娃冲撞了都没处说理去。”
至于她闺女小琴……她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只怪他们家没有吃文化粮的命!
和会计家相似的对话在很多人家中上演,纷纷想着自家人能否当老师,能否不下地赚公分。
宋宁玉从宋禾家出来后整个人便十分平和,一点儿也看不出进门时那急躁的模样。
只是胳膊肘下紧紧夹着一样东西,似乎异常宝贵。
“这啥呢?”张秀娟故意问道。
“我们小禾给大娃几个写的书,娘你瞧瞧这字画、这内容。啧啧啧,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都说侄女肖姑,荷花指定是像她多一些。
张秀娟:“……”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让人上火呢?
“得,我知道你啥意思。强子他爸上公社去了,你把书放饭桌上,等会儿他回来我会提醒他看。”
宋宁玉心满意足地将本子摆放在桌子正中央,还特意把煤油灯给挪开。
夜色如水,村民们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讨论的都是这件事儿。
“队长啥时候回来?”
“四点多那阵子去的,我寻思着快回来了吧。”
“哎,咱们村自己办个幼儿园,又不要公社批钱,怎么还得去问问公社同不同意?”
“当然,要不公社不让办,钱不就白白花了,不过我想是会同意的。”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讨论,眼睛全盯着村口方向。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瞧准这个机会,开始拉票。
李钢铁他爹就直言:“我家钢铁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大家伙帮个忙,到时候就选他。”
“咋,老师靠投票选?”
“不然嘞。”
“那也不能投你家钢铁,娃娃里多少女娃呢,得女老师方便些。”
别看村民们没多少文化,却也晓得这方面的知识。
更晓得要想孩子成绩好,那么老师水平就得高。
就像宋禾所想的那样,一部分眼明心亮的村民已经意识到自己家娃娃能学成什么样,和老师关系不可谓不大。
事关自家孩子大事儿,自然得摒弃各种“后门关系”,给自家娃娃选出最好的那位老师。
远处传来马车声,人人顺着村口方向看去。
“是大队长回来了。”
几分钟后,马车出现在村民们的视野中,停在晒谷场上。
“队长,咋样啊?”
不少人匆匆围的上去,把大队长围个水泄不通。
李队长面上带着笑意,抬手压了压:“安静安静,听我讲。”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公社说,咱们要在村里办幼儿园的想法很好,很值得表扬。说咱们这是新风向,是为广大的农民减轻负担!”
“好!”
这话一说完,大家伙们齐齐鼓掌。
“为此呢,公社特地帮我们找了一批的砖瓦,给咱们建大礼堂用!”
“好好!”
“这可是大喜事,有砖瓦咱们就不要再用黄泥啦,娃娃们冬天也不会被风刮到。”
口头的表扬,远不及实际的好处让村民们来的兴奋。
要说建礼堂砖瓦才是大头,虽然礼堂也已经快竣工,可能省一些也是一些,蚊子肉也是肉。
难怪大队长这么严肃的人,从下马车那一刻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会计张春平适时说道:“最近刚好没啥事忙,咱们努努力把礼堂建好,开春就让娃娃们进去读书!”
“好好好!”
“这话行,大家伙加把劲!也就半个多月的事儿。”
既然公社同意了,材料更是没问题,那么老师呢,村民们最关注的是老师。
李队长沉凝片刻:“老师,咱们自己从村中选,老师工资公社是不发的,也得咱们从队里出。我跟春平几个人商量后,一致觉得,以后不发钱,用公分来代替给老师的工资,每天就按10个公分算!”
原先蠢蠢欲动要让自家人去当老师的人,听到没有工资后,心中退了一步。
可一听每日有十个公分,又再次心动。
十个公分啊,这可是满公分!
平常只有壮年男人干一天活才能拿得到。
就有人好奇问了:“大队长,那老师咋选呢?我瞧着应该很多人愿意当。”
李队长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铁面无私说道:“老师,咱们选不行。”
“啊这……”
“得娃娃们选,得有娃娃的家长们选。”
李队长继续说道:“谁想要当老师,明天之内来我这儿报名。等三日后,这些老师轮流给娃娃们上一节课。到时候你们想看就在边上看着,谁讲的好?谁能管的住娃娃?那不就一目了然了。”
是了,就该这样!村民们一怔,立即点头同意。
这个选举方法宋禾很快知晓。
说实话,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心中不禁再度出现两个字:稳了。
她为了毕业后就业能够更顺利一些,可不只考了一个幼师资格证,甚至中小学的教师资格证也考了下来。
考过教资的人就是这么无所畏惧。
宋禾已经做好了要重新当上幼师的准备,不需要为未来发愁的她今晚难得能睡个好觉。
村庄慢慢归于平静。
晒谷场上的几处火堆已全部被熄灭,不知名的鸟儿发出阵阵叫声,夫妻在暖烘烘的房间中窸窸窣窣的夜谈。
而远在十几公里外的上坪村,今晚与李家村一样,同样有些不平静。
李家村有大事,上坪村同样也有大事。
那对三个月前从市里来的夫妻,今儿又来啦!
话说这件事儿,也是几个月前十里八乡的一件奇事儿。
上坪村是比李家村更加偏僻的地方,同时也是更加排外的地方。这个村除了从外头娶来的媳妇儿,有七成以上的村民都是姓雷。
这个村出名就出在还没解放前,村里的山上有一座黄大仙观!
说起来,黄大仙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以前源阳市大部分道观也有一尊黄大仙。
可此大仙非彼大仙。
除了上坪村那座黄大仙观外,其他所有的道观供奉的都是一位叫黄初平的大仙。
这位大仙,是依靠自己的修炼,由人得道成仙。因帮百姓除害兴利,所以受民众敬仰,得人供奉。
而上坪村那位大仙,是正儿八经的黄皮子!
雷神婆,正是供奉黄皮子的人。
她才出生就丧父丧母,被当时黄皮子观的守观人收养,自小学会了这位守观人的一身本事。一生未婚,几十年来就住在观中。
要说张秀娟对她敬而远之也有道理,连村中本姓同族人对她也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甚至耳提面命,不准让自家的小孩跑到那处去玩。
原本黄皮子观附近还住着几户人家,可这十多年来,是搬的搬,迁的迁。
如今,那方圆几百米竟然只有一处黄皮子观!
没人晓得雷神婆多少岁,因为比她早出生的都死了。如今本族人能知道她的事迹,还是因为家中长辈的口口相传。
村里人从来不敢管她,每当以为她已经去世时,人家却好好的出现在村中,差点没把上坪村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早年间雷神婆的名声很大,不少外地人,甚至港城人都会不远千里赶来。
可解放后这位雷神婆便变得默默无闻,仿佛被世人遗忘了一般。
来找她的,也再不是达官贵人,而是像李二奶奶那样的附近乡下人。
直到三个月前,一对市里的夫妻赶来上坪村,指名道姓要见这位雷神婆,这才勾起十里八乡的好奇心。
今晚月色昏暗,来不及赶回县城的夫妻两人便在上坪村住下。
屋里女人坐在火炉旁烘烤头发,叹口气说道:“咱们来一次可是大难事,证明不好开。这次要没把事儿办好,等下次再来,怎么说也得明年。”
男人拍了拍床铺,露出一抹嫌弃。
他沉声道:“雷神婆说遇到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明儿打听一下那个孩子,我想应该能成。”
女人蹙起眉,把毛巾扔在一旁。
“可雷神婆前几个月还让咱们去河省找吗。现在又说在安省,逗咱们玩呢!”
“快闭嘴!”
男人怒目瞪她,下意识的打开窗户看眼窗外,见一片漆黑这才放心关上。
女人也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后悔,赶紧解释:“是我说错了话,雷神婆指定有自己的道理。”
她顿了顿,“要是真能给咱们带来个儿子就好了。”
他们夫妻俩成婚十年,可惜一直未能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