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河没想到江元还会拒绝,他要端茶缸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向江元,江元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他什么想法。
“只是因为这个?”
谢清河不相信江元说的这个理由,退缩从来不是江元的行事。
“你该知道,这次回去,对你而言是个什么机会?”
“二十八岁的副师。”
“你觉得能有几个?”
先前没相认,谢清河尚且不同意江元退伍,一定要留下他当接班人培养。
现在,得知江元妈妈是他要找的人,他已经把江元看作了自己的孩子对待,更不想他错过上升的机会。
“我当兵也不是为了追求这些。”
江元回一句,他知道,这时候不说出个无法逆转的理由,谢清河不会死心。
顿了片刻,江元摊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看一眼,又道:
“我现在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拿木仓。”
“不能拿木仓?什么意思?”
谢清河豁然站起身。
“军医不是说你恢复的很好,各项体能和从前都相差不大,怎么会......”
一个军人,怎么能不能拿木仓......
江元倒是还镇定,他脸上神色不变。
“军医只能检查身体,不能检查到人的脑子,思想,心理。”
话都说道这里,江元不再隐瞒:
“您知道的,邵刚赶来救我的时候,我手上是有一把木仓的,但在邵刚中弹,我也没能开木仓,因为那把木仓被人动了手脚......”
“那之后,我看到木仓,会下意识晃神,担心它出问题。”
“创伤后应激障碍......”
谢清河嘴张了张,他没想到会这样,一瞬间,他肩膀都垮塌下来。
“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个,要是早点给你安排人干预......”
“这关您什么事?”
江元不想谢清河和江老头一样,什么都选择自己去背负,他打断他:
“那是我的失误,我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东西出问题了。”
江元低下眸,又说道:“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再回去。”
“我先前说的是实话。”
脱离了队伍几年的人,再回去,总有陌生的感觉,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去投入,再磨合。
对部队来说,他不年轻了......
历经过生死,背叛,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有足够的热情。
“不回去那就不回去,但你这个问题得治好,后面我会联系这类的专家过来,你配合治疗。”
到底是经过无数磨难悲痛的人,谢清河抹了把脸,似从打击中缓过来,说道。
过一会儿,他又坐下:“既然确定要转业,那正儿八经的,按你正常的功绩,职称去转。”
“我后面会和地方联系,到时候会通知你新的岗位。”
“嗯。”
江元点了点头,没反对这事。
他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大年三十那天,祝倩在农场神秘消失了。
不确定是被人带走,还是她得到人帮助逃走了。
这些不确定,让他很不安。
目前,他需要一个更好的身份,也需要有更多的时间,去保护好文莉。
若是没有祝倩和王磊的事,他们待在部队无疑最安全安稳。
可现在,两个军区,分别出现情况......会更加高度警觉警惕的地方,已经不合适了。
“我还有件事拜托您。”
江元微拢一下手掌,又看向谢清河:
“文莉她很喜欢画画,嫁给我过后,我在县城给她找了几个老师,她领悟能力很好,基本上稍微一指点就通,那些老师现在都说没什么能再教她的,刚才您也看到了,天分很好,我想从京城那边给她找个更好一些的老师来指点一下。”
提及文莉,谢清河脸上神色缓和一些,他一口应下这事:“这事我来安排。”
——
谢清河还得赶回去处理事物,和江元谈好,他抬手看一眼表,已经下午三点,虽然不舍得,他还是起了身:
“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嗯。”
江元知道他回去后还有焦头烂额的事情一大堆,没有拦,起身送他出去。
文莉这会儿在厨房刚做出来一锅板栗饼。
板栗是先前江元和文莉去文莉姥姥家,文莉大舅妈给的野生板栗。
拿回来放在厨房里一直没来得及弄。
刚才她正琢磨着做点什么适合谢清河吃的吃食,看见案桌上那一袋子栗子,她突然想到了板栗饼。
板栗饼软糯香甜,又不过分甜,男女老少皆宜。
想到了文莉就开始做,警卫员小张知道自己领导要和江元谈事情,见她要做吃食,主动问她要不要帮忙。
文莉正愁手劲不够,给板栗切花刀这样的难事。
听到小张开口,她没客气,就请了他帮忙弄板栗。
板栗饼只要栗子烤制好了,就很快很容易了。
没多久,一股酥香混着板栗的清香从锅盖里溢飘出来。
瞥眼见谢清河和江元从屋子里出来,她赶紧拿了先前准备好的油纸袋把板栗饼一个个捡进去。
放进她先前让文建山给她编的食框,就赶紧抱着出去了。
“您是要走了吗?”
“是,时间不早了,得先走了。”
谢清河对文莉印象很好,这会儿已经把她看作疼爱的晚辈,他温和的笑着回道文莉。
“我这次出来的匆忙,不能多待,不过过些日子,我还要过来的,去拜见下江元姥姥她老人家。”
文莉一听,就明白过来,对方下次再过来估计是想和江元姥姥谈,让江元妈妈认祖归宗的事。
这种事她不知道江元的看法,是不发表意见的,就道:
“您有事,那我不留您了,这是我刚才做的板栗饼,您带着路上吃。”
先前文莉说去厨房有事,谢清河只当她是为了不打扰他和江元谈话,他感叹她的聪慧懂事,现在闻着这一篮子酥香扑鼻,热腾腾刚出锅的栗子饼,谢清河心里不由一暖,眼眶也有些泛酸。
好歹,也算不虚此行了。
虽然,他再也看不到她。
她还留下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这孩子,也算他看着长大的。
如今他也娶了妻,对方和她一样,是个漂亮又细腻的好姑娘。
将来,他们还会有孩子……或许,等他将来退休了,还能有机会住在他们隔壁,帮他们看护下她的后人。
“好。”谢清河思绪回转,笑应一声,亲手接过了篮子。
之后他也没把篮子交给边上的小张,就自己抱着,看了一眼篮子又说:
“闻着就很香,我待会儿要好好尝尝。”
谢清河说一声,又看向江元:
“我走了,估计等你的转业通知下来,我才能再过来,这段时间有事情就给我来电。”
“不要再和我客气,什么都瞒着。”
这不是一个领导对手底下看重的属下的话。
而是长辈对自己最重视的晚辈的叮嘱。
江元心头动容,他点了点头,应道:“好。”
王磊的事情影响很大,谢清河回去估计会焦头烂额很长一段时间,江元看一眼他,迟疑着又说了句:“您也多注意身体。”
——
“怎么了,心情不好?”
送走谢清河,文莉和江元关上院门回了屋里。
见江元一直没说话,文莉不由过去拉了他的手问道。
“是因为想到妈妈了?”
文莉刚蒸了板栗饼,手上还有沾着些栗子粉,让她的手更细腻,软绵,江元下意识捏握紧她一些。
下一瞬,他又抬起手揽过文莉的肩把她抱紧,下颌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低声道:
“嗯,有一些。”
江元在文莉面前,一向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除开一些会让她恐惧害怕的事,另外的,他从来不瞒她。
他想了想,说道:
“有些意外,我从来没想过,我的领导有一天会和妈妈扯上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