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央在街上横冲直撞惯了,根本不会在意扬了谁一脸灰、撞翻了几处商摊。
他裹挟一身肃杀血气,昂首阔步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高举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稚气未脱的脸上尤带骄傲,“父皇,儿臣幸不辱命,携十七名执金吾,直捣南海妖蛟的老巢。”
立在左侧老太监忙躬身接过锦盒,呈给帝君过目。
锦盒里的妖蛟头颅狰狞,散发着腥臭,眼睛凸出,死不瞑目。
帝君高高在上,端坐在宽阔华丽的金龙椅,头戴玉衡旈冕,修为太高,寻常人根本看不清真容。他满意地颔了颔首,慈爱地道:“皇儿辛苦了。此次回来,论功行赏,奖你五千极品灵石可好?”
“妖蛟为祸一方,惩奸除恶乃儿臣分内之事,无需奖赏。”
“是吗?”
珩央想到一件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帝君轻轻抬了下手,“但说无妨。”
“父皇,您和九州盟主关系匪浅,能否帮我问问盟主……凌渊去哪儿了?”珩央皱着眉头,嘀嘀咕咕,“凌渊那个混蛋,约定好月圆之夜比武切磋,莫不是怕了我,发去的传音符通通石沉大海,人间消失了一样。”
帝君沉吟道:“盟主尚在闭关,朕去问也无济于事。”
“……是。”
珩央颇为失望。
他和凌渊年少相识,互相看不惯对方做派,针尖对麦芒,处处不对付。二人每年约架,珩央次次都输很惨,今年他苦练枪法,下定决心要找回场子,结果凌渊却放他鸽子。
哼,凌渊一定是知道自己必输无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帝君又道:“先不要管别人。你刚刚结丹,更应潜心修炼,这些日子便不要离开御京郡,留在宫中静心巩固一下修为。”
“知道了父皇。”
珩央气呼呼告退,没走出几步,帝君身边的老太监匆匆跑来,“十三太子!十三太子!请留步啊!”
“干什么?”
珩央这人好战尚武,想到要闷在宫中修炼,整个人都不乐意。
太监谄媚一笑,拿出一个玉牌,道:“深宫无趣,明日赤月斋摆擂争夺十颗高阶灵丹,许多修士都会参加。殿下闲来无事,大可过去凑凑热闹。”
“高阶灵丹?”珩央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
洛媱也不稀罕。
下界的高阶灵丹,在浮世界狗都不吃,奈何云拭烟非要拉着她参加。
赤月斋乃御京郡第一商会,背后靠着皇室。借着灵植盛会的光,又是设擂台、又是送灵丹,搞足噱头。作为藏宝楼的老板娘,云拭烟想去取经学习。
到了当天,云拭烟推着洛媱傻眼儿了。
赤月斋门前人头攒动,筑基修士尤为多。包厢全被抢订一空,只有大堂靠窗有几个偏座。
云拭烟打听了一圈,才得知赤月斋增加筹码,将十颗高阶灵丹换成了一颗极品凝金丹。
这是什么概念?
凝金丹十万上品灵石也很难买到。筑基后期的修士,服下这一颗,结丹时便能抵御心魔,成功率倍增。
“怪不得这么多人。”云拭烟愁容满面,“赤月斋财大气粗,藏宝楼学也学不来。”
洛媱打了个呵欠,“三姐姐,那我们回去吧?”
她对这些是完全不感兴趣。
这两日云拭烟一直在身边,她想掏出金珠玩玩儿“灵气罐子”都没有机会。避免“灵气罐子”饿死,她只能偷偷摸摸往金珠里面扔点萝卜白菜。
云拭烟正欲点头,突然背后传来惊讶的声音:“云洛媱?”
姊妹二人回头,只见门口立着一群身穿蓝白弟子服的男男女女。左边个子最高的青年仪表堂堂,正是甩了原主的齐四公子,齐致延。
虽然原主早已身死消散,但洛媱瞧着齐致延,竟没由来生出一种残留的恨意。
“啊?她就是云洛媱?那个出了名的废物?”
齐致延身侧钻出一个吊梢眼少年,捂着嘴偷笑,“哈哈,原来她长这幅样子?齐四,你以前是看上她哪儿了,她比师姐未免差太远了吧!”
齐致延尚未回答,头戴玉簪持剑而立的女子立马呵斥:“春玉!不得无礼。”
名叫春玉的男修吐了吐舌头,扮起鬼脸。
持剑女修走出人群,目光锐利地打量了一遍洛媱,到底是做全礼数,拱手道:“师弟年幼,口无遮拦,还望道友海涵。”
洛媱心下一转,便猜到了他们身份。
这持剑的女修,估计是那什么天河长老的女儿、霞安第一美人,齐致延现在的未婚妻,方岚。
洛媱眼珠转了几转,抬起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委委屈屈地朝云拭烟望去,“三姐姐,我、我们快回去吧。”
云拭烟十分维护自家妹子,她立马朝春玉怒目而视,“既然口无遮拦,那就不要跑出来丢人现眼,免得抹黑神虚门的名声!”
她简直恨死这帮人了。
特别是齐致延,若不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非要给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神虚门弟子尚未来得及辩解,就见洛媱轻轻牵住云拭烟的衣袖,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没事的三姐姐,是我的不对,是我没用。我修为太低,才在凶兽来时无法保护好齐哥哥!是我肚子不争气,齐哥哥那般努力地与我双修了一盏茶的时间,我却怀不上他的孩子……”
什么虎狼之词!
云拭烟脸色一变,“媱儿,这样的事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
洛媱忙惊恐地捂着嘴,低头啜泣。
藏在手下的嘴巴忍不住翘起来。嘻嘻,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呢!
反正原主的声誉已经被姓齐的给败完了,她不介意添油加醋,让谣言越传越详细,越传越离谱。
齐致延身上顿时投来无数探究的视线,最冷漠的一道当属天河长老的女儿。
春玉本就觉得他小门小户不配师姐,这会儿更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跟旁边的同门嘀咕:“齐四二手货就算了,在床上这么短的时间,太没用吧!”那同门也小声附和,“可不是嘛,我打个喷嚏都不止一盏茶。”
两人交头接耳,时不时传出揶揄的笑声。
齐致延只觉芒刺在背,他很想让他们闭嘴,可在方岚面前,他必须维持温雅大度的形象。
“媱媱,你方才为何要这样说?”
“齐哥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纵然萧郎陌路,但我绝不怪你。”
眼看方岚和一众神虚门弟子脸色越来越差,齐致延慌了神,着急澄清,“我和你认识十六载,一直发乎情止于礼,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你如何会得知我……”
“一直没有肌肤之亲,那齐哥哥为何要四处宣扬我天生石女,无法给你齐家传宗接代?”
齐致延语塞。
“还是说齐哥哥想用诋毁我的方式,为自己的薄情开脱?”
“我相信齐哥哥并非负心之人,要不今日当着一众英雄豪杰,解释解释。”
看热闹的修士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洛媱看似伈伈睍睍,一番话却连消带打,根本让齐致延找不到争辩的机会。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仔细一看面前的少女,这才发现她气质好像变了许多。
曾经的少女嘴巴很笨,逼急了只会红着眼睛嘤嘤地哭。可如今的洛媱,虽说还是单薄瘦弱,但她表情闲适,双手交迭在腿上,眉目间有种与生俱来的倨傲。
齐致延估摸着洛媱还在生他的气,干脆以退为进,苦笑道:“媱媱,你还在耿耿于怀,所以对我诸多污蔑,我都理解。但我相信,真心相爱的人彼此明白对方的品性。”语毕,他含情脉脉地看向方岚。
方岚脸颊微红,想起了和齐致延的点点滴滴,心一下就软了。
她挡在洛媱和齐致延中间,沉声道:“方才神虚门弟子出言不逊,作为大师姐,我替他们向道友赔罪!”
方岚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闪闪亮亮的上品灵石,放在洛媱轮椅扶手上。
“我才不要!”
洛媱拂袖挥落灵石,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不低头。
“恶语伤人六月寒。”云拭烟被方岚的举动气够呛,“倘若人人都像神虚门弟子这般,侮辱后再给块灵石,岂不是乱套了!”
灵石骨碌碌掉在地上,方岚淡淡不悦。
她问:“那你们想要多少灵石?”
云拭烟冷哼:“我云家不差这点儿钱,你还是自己拿着养齐致延那个小白脸吧。”
方岚在宗门众星捧月,何时被这般指责。齐致延当然不想让她难堪,他弯腰捡起灵石,走到洛媱身前,温和道:“媱媱,你向来知书达理,得饶人处且饶人。”
洛媱本不愿理会,齐致延却暗中催动神行术,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让她伸出右手,摊开五指。
齐致延眼神隐含威胁,嘴角还带着文质彬彬的笑。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是吃准了原主废物没法还手啊!
洛媱拢在袖中的左手悄悄捏了一张雷电符,那丁点儿灵气应该能催动吧?正要动手,人群里突然传来极不耐烦地喝骂:“这么多人用神行术欺负一个小瘸子,要不要脸?”
一道霸道的灵力从斜前方劈来,洛媱只觉劲风扑面。而齐致延躲避不及,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赤月斋的门槛上,花花绿绿的灵石叮铃哐啷撒一地。
“致延!”
方岚担忧地过去搀扶,齐致延喉头一甜,嘴里喷出鲜血,身上精致的弟子服也被灵力刮得破破烂烂。
春玉急了,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敢伤神虚门弟子……”话未说完,就听一声嗤笑,“神虚门有什么了不起吗?”
春玉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是名眉飞入鬓的年轻公子,额前飘着两缕轻薄的刘海,马尾随意地用玉冠高束,在脸侧垂下两根红色绦带。一袭红缎锦衣,绣着精致的螭纹,通身贵气。
他本身实力高超也就罢了,身后跟着的四名奴仆更是看不透修为。
见状,春玉讷讷的没有反驳。
洛媱眼皮子一跳。
这不是昨天扬她一脸灰的十三太子么?白龙鱼服来了?
赤月斋的胖掌柜闻讯,忙点头哈腰将人迎进去,“十三太子大驾光临,赤月斋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围观的人群听是十三太子,惊呼骚动。
珩央双手背在身后,睥睨一圈众人,端端是谁也瞧不上,冷哼一声:“好狗不挡道。”
正坐门槛上调息的齐致延僵了僵。
对方身份太尊贵,即便是天河长老来了也得给几分薄面。方岚悄悄摇头,眼神示意不要和他起冲突。无奈,齐致延只得捂着伤处,一脸憋屈地让开。
珩央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可谁叫他和凌渊太熟,久而久之,被凌渊“锄强扶弱”的迂腐思想给洗脑。
珩央下意识瞥眼洛媱。
呵,看那小瘸子感激的眼神,这不得把她崇拜死!
珩央抬手拨了拨额前细碎的刘海,认真地劝诫:“小瘸子,这御京郡仰慕我的少女太多,千万不要对本殿下芳心暗许。”
正在思忖怎么做掉齐致延的洛媱:“……?”
这人二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