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随便逛逛,就能碰到苏桐,于东也挺意外的。
“师哥这是往哪儿去?”
苏桐拍了拍自行车,笑道:“还能上哪儿,刚下班,回家。”
于东点了点头,苏桐这会儿应该是在《钟山》杂志社当主编。
“既然……”苏桐刚开口又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于东,再次开口道:“你叫于东么?”
被苏桐叫出名字,于东有些惊讶:“师哥你知道我?”
苏桐忽然笑了起来,他其实也不确定,只是试着问一问,不过对方这回答等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于东。
“我知道你。”苏桐点了点头。
但是于东依旧疑惑,因为他问“你知道我”时,其实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回答也不仅仅是“我知道你”。
苏桐把自行车停好,慢慢走到于东面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芙蓉。
“抽么?”
“不抽。”于东摇头。
苏桐笑了笑,自己抽出一支用火柴点上。
“我读过你在《收获》上发表的文章。”苏桐吐了一口浊烟,说道。
原来是这样,于东心中大概有了答案。他一辈子只在《收获》上发表过一篇文章,那还是大一的时候,针砭了当时文学界很多作家的作品空无内容。
只是没想到苏桐竟然看过,而且好几年过去,他还记得。
“文章很好,我正想着有时间能见一见你,没想到你被分到金艺当老师了。”苏桐笑了起来,镜片后面的两条眼缝变得更狭长了:“怎么样,在金艺还好么?”
于东原以为苏桐会逮着他讨论文章的事情,却没想到话题一转,问起了生活。
“昨天刚来,正在适应。”
“工作之后不比在学校读书时肆意,不过金艺的吴校长很好,你能跟他多学点东西。”
“吴校长确实很好,不但工作认真,对新同事也很照顾。”
“相信你很快就能适应。”苏桐点了点烟灰,“我现在在《钟山》工作,如果有时间可以去我那里坐一坐。”
“好。”
见于东点头答应,苏桐笑了笑,夹着没有抽完的烟起身,然后骑上车走了。
远远地看着苏桐的背影,于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个师哥看起来还挺奇怪的。只是可惜,现在这个时代局限太多,要是在后世,于东早就掏出手机跟苏桐扫一扫加好友了。
苏桐不仅仅是他的学长,也是他比较喜欢的作家,他们这批先锋派,包括余桦、格飞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家。
只不过……于东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苏桐提到他在《收获》上发表的文章时为什么是那样的反应了。
他的那篇文章恰恰就把早期的先锋派中不少作家都批评了,先锋派流行的那两年风风火火,确实为华夏文坛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但是也同时滋生出不少空洞的文学作品。
作家过于表现意象,偏于意识流,导致作品在故事内容上落了下乘,失了根本。
就连苏桐早期的作品,也有这个毛病。
换言之,于东之前的那篇文章也把苏桐置于枪口之前。
“嗨,不想了,回去。”
于东摇了摇头,踩着月光踏上回学校的路,他今晚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既要准备之后的工作计划,又要继续自己的科幻创作。
……
之后的几天,学生们在军训,而于东则赶集似的到处开会,一天一小会,两天一大会。
学校里面有什么事情,不论大事小事都要开个会表决一下,小事小会,大事大会,有时候表决一次不行,还得来个二次三次。
有时候某个授课教师为了调课,还得向上打报告,紧跟着又得组织领导和相关同事开会表决。这些东西于东都经历过,所以并没有感觉太不适,只是每每开会的时候会议室里都烟雾缭绕,十个老师八杆烟枪,大家坐一起,议题还没弄清楚先散了圈烟。
于东自己把烟给戒了,却又得防着吸二手烟吸成肺癌。
其实大家都不想开会,但是真有事情的时候,不开会又似乎不行。私下里即便能够商量,也不如开会的时候当面宣布来得好,更像保持某种特定的仪式感。
有些老师也会开玩笑,说他们像是在“会所”上班。
这个时候“会所”是个新鲜词,还没有后世那样的敏感意味,所以那位老师才敢这样开玩笑。
军训到第六天的时候,于东刚结束一场迎新讨论会,就被吴常新叫到了办公室里。
一般的会议吴常新是不参加的,但是学校里面大大小小的会议他都知道。所以对于东最近的行程,吴常新也很清楚。
于东刚到办公室,吴常新就笑着问:“这些日子,光是大大小小的会就够你头疼了吧。”
趁着跟于东说话,吴常新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最近关于于东的事情,他听刘昌敏汇报过几次,倒是有些超过他的意料,没想到于东这才刚毕业就能在大小事务中做到游刃有余。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老朋友胡月明对自己没说实话,胡月明当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特意提过:于东这孩子文学理论扎实,也很勤勉,就是不善人际交往,比较沉闷。
现在看来,却全非如此。
就算不听刘昌敏的汇报,光是看着于东这个人站在那里,也能感觉他不是一个不善交际的人。
于东不知道自己的表现颠覆了吴常新的想象,更不知道吴常新因此还对他的导师胡月明产生了某种“误会”。
他笑着回道:“我初来乍到,能借着开会的机会跟其他同事多做交流,是我求之不得的。”
“跟我就不用背谱子了,这些我也是经历过的。这次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认识苏桐么?”
“苏桐?”于东看了看吴常新的表情,想要从中琢磨出为什么他会提到苏桐,但是老吴笑眯眯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他沉吟道:“算是认识吧。”
“算认识?”吴常新靠着椅子抖了抖烟灰,“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上午他的电话从《钟山》打到了我的办公室,想要邀请你去杂志社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