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在这里,就是诚意。”中校深呼一口烟气,烟头在不甚明朗的地下室内闪闪发亮,“三波人杀不了你们,这六个人一样杀不了你们,而你可以轻易杀了我。不过似乎我今天走运——你只给了我一拳。”
“之所以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想把这件事做下去——当然如果你对我们极度失望,也可以在这儿杀了我。”
李真认真瞧了瞧这个中校军官,微微翘起嘴角。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很难有什么人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在他心中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但眼前这位做到了。
这位中校似乎是个技龗术军官——在他的身上瞧不见一般军人那种彪悍血腥气,相反的,他的眼神算是比较柔和的——在那样一群彪悍士兵当中尤其明显。而刚才荣树大步走过去给了他一拳的时候,他明显是在害怕——到刚才他的手指还微微颤抖着。
然而这人竟有胆量挺了过来,带着额角细密的汗珠又说出那种话来。
通过两个人的对话李真大致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这两者之前达成了某种协议,要进行一次会面。然而在荣树来此的途中却遭遇埋伏,一共有三波人——李真最龗后见到的那一地残肢似乎就是其中一波。可依照中校的说法,这并非他的主意,而是他上官的主意。
这种事情的确是可以理解的——官匪谈判,总会有人生出些别的什么心思。如果能在来路上将两个“土匪”头子之一干掉。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然而由此可见,这位中校的上官似乎并不如何看好这次会面,完全是一副可有可无有恃无恐的态度。
虽说眼下的军政府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脱去了“官衣”,但数百年遗留下来的习气毕竟一时无法改变——那种带有浓郁帝国风格的、傲慢而自大的习气。
显然荣树也能够想到这一层。
他愤怒地看了中校一会儿,让自己平静下来:“你的那位将军会知龗道他这么干到底有多蠢。不过今天我不想节外生枝——我还想谈正事。东西带来了么?”
中校略微松了一口气,点头:“带来了。”
“那么进去谈。”荣树转身走到一根水泥柱旁,伸手叩了叩。水泥柱微微一震,顶棚窸窸窣窣地落下些泥土残渣,而后水泥的外壁缓缓降了下去,露出其下金属的材质来。这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圆柱型的电梯。能容纳四个人。
荣树看了中校一眼。中校尴尬地笑笑:“这里我们的确检查过。但没找到这东西。”
他想了想,又补充:“实际上……将军已经后悔了。不然今天这里也就不止我这七个人了。”
荣树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不过是嘲讽微笑:“你以为我会在意么?”
中校讪讪。
荣树在电梯的外操作盘上点了几次,将门打开,先踏进去。忽然又对中校说:“要么你来跟着我干?”
中校一愣。随后从脸上挤出笑容:“说笑了。”
荣树低哼了一声。伸手招呼李真也走进来。
电梯只容纳得下四个人,荣叔将那两位留在地上了。而中校在略一犹豫之后也示意身后的士兵留在地上,只是在看到李真的时候轻轻皱起眉头。
荣树知龗道他的心思。便在关上电梯门的时候轻声道:“这位,是第三方,不是我的人。”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传来轻微的“嗡嗡”声。中校皱眉打量李真,过了一秒钟说:“你没同我说过这事。”
“临时起意,计龗划有变,就和你们一样。”荣树淡淡笑着说。
中校用犹疑的眼神打量李真,眼睛里是难以信任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移开目光,没有问李真是什么人,像是生起了闷气。
电梯停住,门打开。
外面是一个宽广的房间。李真意识到这房子在从前或许就真是“冷杉与鹰”的聚点之一。房间里有很多通讯设备没有来得及撤走,资料和文件也散落了一地——或许是故意留给入侵者看的假情报。
荣树迈步走出龗去在墙壁的触屏上按了几下子,于是原本依靠墙壁荧光照明的室内明亮起来,还未撤走的显示屏幕重新活过来了。
荣树在几块屏幕之间查看一会儿,回身坐到一张转椅上,又朝身边散乱摆放的其他几张椅子一摆手:“请坐吧,就在这里谈。”
中校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环视四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从我们第一次打交道开始到现在已经五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该清楚。”
荣树笑笑:“我清楚。”
“那么你何必这么意气用事?”中校深吸一口气,用余光瞥了瞥李真,“我敬佩你的为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话我也可以说开——我不想和你为敌。你说要我跟着你干,我也想要你跟我们来干,所以我才说服将军搞了这么一次谈判。虽然有意外,但大体上,将军的态度已经确定下来了。”
“我们可以谈判,甚至也可以合作。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七个人就是最好龗的证明。”
荣树的半张脸浮现出微笑:“老邢,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可不会是什么第三方。”中校转身指了指李真,“在北方有几条过江龙你我都清楚。除了摩尔曼斯克的那群人之外,这片土地上没什么第三方势龗力。如果你还是觉得气愤难平,我可以再对你道一次歉,然而不要用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机会也不多。”
荣树微微摇头,笑起来:“老邢,其实你该先问我他究竟是谁。”
他用目光去询问李真,而中校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于是一直沉默着的李真咧嘴笑笑,低声道:“我是李真。第三方。”
为了免于一些不必要的口舌之争,他用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抚了抚。于是伪装被卸下,面孔重见天日。
中校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来消化这句话,然后惊异地瞪大双眼。他在这一瞬间显得略微慌乱,脸上阴晴不定。但最龗后他还是并拢脚跟,朝李真敬了一个军礼。
实际上这个军礼倒并非完全地发自真心,也并非完全因为李真那个货真价实的将军身份——大部分是因为中校觉得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不会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那样手足无措的动作了。
渝州半城发出的通电西伯利亚也有耳闻,但这里的将军们不认为身处渝州的那位会有空来这苦寒之地管闲事,因而仍旧我行我素。可眼下这一位忽然出现在此地,并且同“贼人”搅在一处……
中校的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龗的预感。这种预感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浸到了一桶温水里,而且还不清楚水桶下面是不是燃着火焰。
李真回敬一礼,在荣树的身边坐下。直到这时候他才问:“这事儿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中校略一犹豫,也坐在两个人的对面。然而脸上的神色严肃紧张,指节发白,只拿眼神去无声地问荣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荣树伸手在身边桌子的某块触屏上漫无目的地按了按,开口。
第一番话似乎是对李真说的。
“你要去北边,去摩尔曼斯克,所以我把你拉来了。北边的情况,我们比你了解得多,而他们比我们了解得多。我知龗道你见多识广,然而你有可能想象不到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他又微微转头,像是对中校说:“我在路上遇到他,所以就带了他一起来。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觉得目前为止这一位对于你们还没有什么想法——你们毕竟是军方,而我们从前可是贼。”
他开了个玩笑,但中校没有笑。
于是荣树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这位加入到我们的谈判里来有百害而无一弊。说实话,老邢,不是你们在路上埋伏了三波人,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出这个决定——有这位在身边,哪怕你们在这里埋伏一个装甲师我也不会怕。”
中校看了看李真,又看了看荣树,苦涩地叹口气。
“好吧。”他说道,“李将军在此地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第三方势龗力,我没有意见。”
到此为止,双方达成一致——但李真仍不清楚他们所谓的“谈判”到底是指什么,而荣树口中自己难以想象的状况又是何种局面。
但幸好他现在最不缺乏就是耐心。
因为这耐心,他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终于弄清楚了这一次会面的来龙去脉。
西伯利亚雪原上军政府不止一家,然而“冷杉与鹰”这个组织的活动范围却相当广——几乎同这么几个政府都有交恶。
而这一次的谈判主要目的是一次交换和一个承诺:冷杉与鹰承诺不在本地区再做出敌对行为,而军政府将以同摩尔曼斯克有关的情报进行交换。
李真再次看了荣树一眼。
这个组织的实力令他有些心惊了。
他们是以一群游兵散勇之力,把政府正规军生生打怕了——哪怕本地政府是北方较为弱小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