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样的事只多不少,你难道都能忍的了?”李睿得不到她的回应,不由拔高了声音追在她身后。
余清窈不想和他说话。
扶起春桃就往园子外走。
“清窈,我会照看你,我比李策更适合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余清窈强忍着眼泪。
他不会的,他不会照看她。
这世间除了阿耶以外,没有人会毫无底线信任她,照看她。
“秦王妃!”几个小内官急冲冲寻了过来,看见余清窈和春桃的无事才抹了抹额角的汗,连忙道:“奴婢们是赵掌印的人,王妃娘娘可是有什么事?”
兰阳郡主离开的方向正是他们来的方向,能有什么事不是一目了然,只是余清窈能理解,他们这些小太监不敢对贵人如何,而赵掌印在这百忙之中还能想起她,她便十分感动。
“……我无事,多谢掌印大人的关心。”
楚王见有人来,不好再继续紧跟,在后面几步开外,皱着眉头。
没过一会,正在轮值的禁军也找了过来,一见余清窈两人这样狼狈,大步上前,恭敬地询问了几句。
余清窈愕然,不知道自己何以引起禁军的关照,口里说着无妨,也谢过了这位热心的禁军统领。
小内官们都怕再生事端,一路护着余清窈回去。
余清窈叮嘱春桃找个人少的地方躲着,别再给兰阳郡主逮着了,这才回到奉天殿,强打起精神,一直熬到了散宴。
夜色微凉。
回閬园的一路,春桃都格外安静。
今天发生的事把她吓坏了。
快到閬园门口,春桃才咬着唇,泪眼婆娑对她道:“对不起王妃,是奴婢给您惹了麻烦。”
余清窈原本可以不用管她的。
两人本就不亲近,更何况她曾经还猖狂无礼,可是余清窈偏偏还是来救她了,甚至不顾自己安危抓走了那条盘踞在她身上的蛇。
春桃虽然在余老夫人院子里很受宠,可是也未见过有哪一个主子会这样待一个奴婢。
这还是余清窈第一次听春桃对她服软,不由也软下嗓音,安慰她道:“其实那条蛇没有毒。”
春桃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管有没有毒,奴婢最是怕蛇,是王妃救了我,可她们实在做的太过分了,若是毒蛇,万一伤到王妃了怎么办,一定要告诉秦王殿下知道才是!”
余清窈将手搭在扶手上,朝她倾身,叮嘱道:“春桃,这件事不要告诉殿下,好吗?”
不说如今秦王还有多大的权势,对方又是他姑姑的女儿,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她都不知晓。
冒失向他求助,若是自作多情,岂不是难堪。
“你知道以我之能,不能替你讨回公道,往后我们少出閬园就是了。”
春桃顿了一下,也明白余清窈的难处。
咬住下唇,还是含泪点头。
到达閬园。
身心皆疲的主仆二人穿过前院,在进正院前停下来了,余清窈又让春桃检查自己周身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在回来前春桃已经为她整理过,但现在她还是仔细看了看。
“一切都好。”
余清窈弯了弯唇,就好像今日没有发生半点不愉快,说道:“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春桃知道自己眼睛红肿,余清窈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这样,低头道是,匆匆离去。
余清窈整理了一番心情,缓步走回正院。
天色不明,焰火的硝烟还在皇城的半空没有消散,皎洁的月亮也被拢上了乌烟。
李策似是听见她的脚步声,从屋里推门而出,广袖博带,直直迎着她走来。
就好似是一直在等她一样。
余清窈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银杏叶在她头顶上簌簌响动,仿佛是一些细微的情绪从禁闭的心房蔓延出来。
李策驻足在她身前,低头打量,“今日可还好?”
余清窈抿唇浅笑,黛眉乌目娇俏动人,柔声回他:“臣妾今日一切都好,太后娘娘待人慈祥温和,其他娘娘也和善,公主皇子也十分热情,臣妾还见到了十殿下,他送的礼,太后娘娘十分满意,不过,自然殿下准备的太后娘娘最是喜欢。”
说到这,余清窈眼睛都亮了亮,“臣妾还见到了赵掌印,掌印大人也十分照顾臣妾。”
话越说越多。
余清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宴会上所见所听一一讲给李策听,就好像一切事物在她眼睛里都是美好的、新奇的。
李策一直含笑听着,像是有一整夜的好耐心,直到余清窈都觉察出自己说得似乎太多了,反而显得格外不自然,才悻悻地打住了话。
青翠的银杏叶被晚风吹得摇摆不定,放置在长桌上的蜡烛,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亮光。
烛火摇曳,脸上的光也随之晃动不止。
就像是一些没有宣泄的情绪在左右摇摆。
李策忽朝她伸出手,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精致,温润的指尖轻轻拨开从她发冠里散下的碎发,露出没能完全愈合的红色擦痕,声音低低,缓缓问道:
“谁欺负你了?”
他的嗓音虽然轻柔,可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不容人狡辩。
余清窈呼吸瞬间停滞,才抬起惊异的目光,忽然间,止不住的泪珠就从脸颊滚落,像是绷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接连往下掉。
她本可以忍住的。
但是李策一句话,轻易拆穿她的伪装,心里的委屈顿时像是捅破了天而下的那一场暴雨。
汹涌磅礴,彻底把她淹没。
微凉的指尖被滚烫的泪珠浸润,李策藏匿在阴影里的眼眸倏然变得幽深可怖。
“告诉我,是谁?”
第28章 坠入
清凉殿里灯火通明, 犹如白昼。
春桃一人跪在中央,噤若寒蝉。
才讲述完今日发生的事,这殿里的氛围让人遍体生寒。
不说刚刚冷着脸出去的福安, 就是平日笑呵呵的福吉眼下也是满脸严肃。
余清窈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浓密的睫毛上还湿润润的,不堪重负地垂下, 显得分外可怜。
因为李策一句话,她就哭了很久。
不但哭得头昏脑涨不说,而且还把自己先前说的话全给推翻了。
因为,她今日过得一点也不好。
春桃拼命垂下脑袋, 几乎都快折到了胸前,好像是被无形的大山压住, 抬不起来一般。
不但是来自秦王殿下身上的威压, 还有就是她答应过余清窈不会说出今日的事, 可还是没有挨得住秦王的的一个眼神,所以食言了。
余清窈望着李策, 几番欲言又止, 不敢开口为春桃求情。
李策拧起一块温热的白布, 抬起狭长的凤眸, 都不用言语,就让余清窈看的分明。
她坐在罗汉床另一端,手肘撑矮几上, 乖乖把一直攥紧的拳头伸了过去,慢慢打开。
“其实臣妾已经用酒消过……“随着手指张开,余清窈定了定神, 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手掌上还缠着一块帕子。
因为要穿礼服, 早晨她就把荷包等私物取下了, 以至于后来她摸遍袖袋也找不到东西能包住伤口,所以用的还是从李睿那里拿回来的那块帕子。
本来她是打算一回来就扔掉的。
可是接连发生了不少事,她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现在脑子里还像是装满浆糊,哪还记得有这回事。
她下意识想合起手掌,掩饰这个错误,可李策的目光已经落了下去。
余清窈手指半张半屈,僵在半途。
“今日楚王也来了……”
此情此景,应当是要解释清楚,可她嗓子发哑,嗓音都显得发虚,“帕子的事……”
他们两人还从未当面谈起过楚王。
余清窈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而李策的表现的又好似从不介意。
毕竟他们两人原本并无深情,又何来的介意。
果然李策打断了她的话,低声道:“没关系。”
他也未抬眼看她,只是用指尖解开活结,抽出来后揉成团,往旁边随意一丢,看似随意,却扔得极远。
丝帕轻盈,没有什么重量。
可却将低头扮鹌鹑的春桃吓了一个激灵。
就好像刚刚落在她眼前的并不仅仅是一方轻盈的丝帕,而是一声巨雷。
她受惊抬头,可晃入眼帘一幕又让她不由怔住了。
秦王清隽矜贵,龙章凤姿,明明是人上人,却在这里做起了伺候人的活,他托着余清窈的手掌,用湿巾一下又一下轻拭着掌心。
低头敛目的认真模样像是自己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如此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很难不让人多想。
春桃像是突然窥见了什么隐秘之事,忙不迭地重新低下头,同时心里生出了一些侥幸。
即便秦王生气了,可待王妃依旧温柔。
或许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