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晚饭后的新闻,都在热烈报道不久后举行的鱼平大桥开工典礼。
仿佛这座桥梁埋下奠基胶囊,宣布动工,就建立起了中菲未来二十年坚不可摧的友谊之桥。
殷以乔看着新闻播报,随手给律风发送消息。
“鱼平大桥下个月就办开工典礼了,你会去看吗?”
律风一直没回消息。
他们常常互相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却依然保持着不追问项目秘密的默契。
殷以乔做完立安港综合旅游区最后验收,心里估算着时间。
如果律风要看开工典礼,那么回来正好遇上立安港综合旅游区开业庆典。
虽然还没有直通南海隧道的旅游巴士,高铁站仍在紧锣密鼓建设。
但是,他可以领着律风,在旅游区里慢慢溜达,像两位观览的游客,感受不同的南海气氛。
殷以乔回到今澄市,正打算趁着天色还早,再看看《山水逍遥》设计图。
刚进楼下工作室,帮忙接电话、收快递的前台,笑容甜甜地说道:“殷先生,有您的国际信件。”
“国际信?”殷以乔对这种复古的通讯方式表示困惑,“哪儿来的?”
她拿出那封褐色的信,说道:“菲律宾。”
只有一个人会从菲律宾给他寄信。
殷以乔笑着接过,提着公文包走向宽敞工作间。
律风上个月问过他的行程,他还以为律风会突然在家里出现,为他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
又或者漂洋过海,寄过来菲律宾的专属特产。
结果,寄信?
比他想象得还要老掉牙的浪漫。
信封不大,上面贴着菲律宾独特的邮票,盖上了无数邮戳。
律风亲笔写的地址、收件人,字体漂亮得令殷以乔胸腔温暖。
他简单拆开,抽出了律风的心意,手指稍稍一展,就见到折叠信纸上,铅笔描绘的棕榈树,孤独向天空伸展。
它被风吹得弯曲,一身枝叶粗犷狂放,却固执地遮住了头顶烈阳。
充满了趣味的素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殷以乔沉思片刻,觉得律风的笔触暗藏坚韧,又带了一丝丝的……挣扎?
他还没能仔细品味这幅画的含义,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律风迟了近六个小时,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
“我会参加开工典礼。”
微信的消息框,还在闪动着“正在输入”的提示。
殷以乔捏着素描画,耐心等待。
终于,他等到律风说——
“师兄,我可能要等鱼平大桥完成跨海主桥建设,才能回来。”
长句子直击殷以乔的灵魂,连嘴角笑意都有些僵。
他还没能回复点什么,律风的电话就打过来。
“师兄。”越洋电话带着些微杂音,“抱歉,这边情况比较复杂,我不能做完设计就走。”
殷以乔轻微叹息,心中澎湃的未来规划,击落得七零八碎。
他失望的说:“意料之中。”
即使隔着信号,律风也能听出师兄的语气。
“鱼平大桥主桥不过一千多米,又是援建重点项目,工期不长……”
律风的解释有些徒劳,音调里都是愧疚,“我保证不会让桥出事,快点完成建设,尽早回来。”
“我更希望你不要出事。一座菲律宾的桥而已,建设慢一点也没关系。”
殷以乔没法在律风的保证里保持沉默。
他敬佩所有为中国速度付出甚至牺牲的人,但他的私心里,不愿这些人里面有律风。
然而,不可能。
律风既然在递交设计图之后不能回来,那么就代表着他会像建设乌雀山大桥、南海隧道一样,忙碌奔走,不舍昼夜。
殷以乔无奈地意识到律风对桥梁的一视同仁。
中国桥也好,中菲桥也罢,只要是祖国给予的任务,他便义无反顾。
有时候,殷以乔讨厌律风的全情投入。
可律风不是这样全情投入的人,也不会被他深爱。
殷以乔翻着手上素描,无声叹息。
那颗棕榈树哪里是带着寂寞的挣扎,明明是坚韧不拔、迎风不倒的固执。
“小风,你寄来的信不错,我收到了。”
他的温柔燃烧殆尽,变得极其任性。
“以后每周我都要收到你的信,如果哪周没收到,我会立刻来菲律宾。”
第77章
师兄的要求一贯温柔。
在律风看来,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或者任性,只有完完全全的纵容。
律风站在空旷的天台,刚才会议讨论得激烈的话语, 回荡在心中,挣扎了半天, 仍是不愿说出来, 徒增殷以乔的烦忧。
鱼平大桥设计图通过审核, 定下开工典礼,应当算天大的好事情。
然而, 中国援建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美好。
当他们真正准备动工, 才从承建公司那里得知现状。
菲律宾工人数量变少,大部分被美方高价招揽, 顺势抬高了用工成本。
美国建筑集团时时做出难以预料的行动,即使没有直接声明, 敏感的律风也能感受到针对的意味。
约马尔虽然没有出现,讨厌的美国人却总是围绕在他们身边。
连鱼平地区附近, 都有重建城市项目的工地, 开工之后和美国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习惯了家里建设桥梁的安稳,律风面对未来暗藏的汹涌浪潮, 无比烦躁。
然而,正是因为烦躁, 他更不能临阵脱逃, 将自己肩上的责任卸给别人。
他迎着天台风, 叹息一声,“师兄,我知道你担心我……其实吴院派了三位经验丰富的老设计,来接替我的工作, 让我趁着审图阶段回国。但是,我拒绝了。”
“菲律宾不比国内,政局动荡,治安不好,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像新闻里说的那样,中菲友好,远亲近邻。”
“……我觉得他们是响应号召来帮忙的,能帮我完成鱼平大桥详细设计图,就算完成了任务,不该代替我留在这里。”
当然,律风毫不怀疑,他让任何一位老设计接替他总设计师的位置,也绝不会有怨言和推举。
信念单纯的人,和狡猾的菲律宾人、无耻的政客,形成鲜明对比。
律风却清楚知道,是他挑起了约马尔这种家伙的怒火。
就该由他,守着这座稳固牢靠的大桥跨越淤泥,驱除阴霾,踏破围困了鱼平百年的毒障滋生出的污沼。
“师兄,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跟你抱怨。”律风坦然诉说着苦恼与执着,“我不想临阵脱逃、推卸责任。”
“我知道。”殷以乔好不容易的任性,被律风任性击溃。
方才稍稍强硬的语气,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