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流经山谷,穿谷而过,日头西落后,热意褪去,水意发散,林中凉风拂过,惬意凉爽,让在暑热中闷了一整日的两人身心通泰。
溪水源自山脉的地下水道分支而出,流经这山谷本只余一股小山泉,沐季改建这山谷时,发现了这股山泉,将小溪流加以拓宽,润养这谷中桃树,以便桃树成林设阵,后来玄湛得了这山谷后,甚是喜欢这山谷的景致,便派人将这溪流贯穿了这整个山谷,又仿照王府的竹央阁建造了房舍。
朝政繁冗,玄湛又不是贪图享乐的昏聩君王,这谷中景致固然清幽雅致,以往他也只是闲睱时偶尔来此小住几日,从未如同今年这般在谷中住上两月。
溪水流经一处滩石小湾,因沙石土质之故,溪流冲击出了一处一丈见宽的小水塘,水塘不深,水似乎并不清澈,塘中水花微动,走近了一看,那小小的水塘中竟挤满了黑黄黑黄的一塘鱼儿。
“好多鱼……”看着水中黑压压的一塘鱼,云恸有些讶异,他在谷中近两月,从未发现这溪水中有鱼,可这小小的水塘中却挤满了整整一塘的鱼。
玄湛牵着他走近一看,那水塘比之溪水略深,小小一丈见方的塘中全是鱼,黑黄黑黄的一片,看着甚是喜人。
塘中的鱼并不大,最大的看上去也才半尺长,鱼背黑色与黄色暗纹相间,背脊和两腮有刺,下唇有须。
云恸生长在西北边关,西北边境疆土多处于大漠边缘,多风沙,少江河,因此对鱼的种类并不大熟悉。
“这鱼似乎不常见……”他仔细瞧了瞧,并不认识这水塘中的鱼。
见他难得有兴致,玄湛也兴致勃勃的俯身去看塘中的鱼,“这应是黄骨鱼……”
“黄骨鱼?”
听到他询问,玄湛侧头对他笑道,“我也不知是不是,捞一条来瞧瞧便知。”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塘的鱼实在喜人,云恸难得放下了对着他时的拘谨,撩高衣袖,伸手就要去塘中抓鱼。
但是他手刚伸到一半,就被玄湛一把抓住,“恸儿。”
“嗯?”他不解。
玄湛无奈的笑笑,“别急,这鱼有刺,你这般贸贸然伸手去抓也不怕扎手。”将他撩起的衣袖放下,“黄骨鱼的鱼刺有毒,被其刺中,伤口疼痛难忍。”
云恸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塘中的鱼,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看着他难得露出的迷糊模样,玄湛心中悸动不已,欺身上前在他额上亲了亲,“乖,别急,阿湛哥哥给你抓。”
亲完之后,玄湛便转过身子撩起衣袖准备去抓塘中的鱼。
云恸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微惊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捂被亲的额际,心猛地一跳,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玄湛撩起袖子,微微俯低了身子查看水中的鱼群,黄骨鱼背鳍与腹鳍两侧皆有硬刺,鱼刺带有微毒,虽不伤人致命,但被其刺中,伤口疼痛难忍。
这塘中鱼群密密麻麻,贸然伸手去抓,必然会被刺伤手,他观察半响之后寻了一处空档,伸手探入池中,手疾如电,飞快从鱼群中抓起一条。
他抓着鱼侧过身来笑道,“还真是黄骨鱼,恸儿你瞧瞧。”
云恸压下那怪异的感觉,定了定心神,不着痕迹平复了有些许起伏的气息,垂目看那人手中的鱼,面上分毫不显。
但不知是否是因方才那毫无预警的亲吻,云恸总觉得鼻翼间那股子熟悉的冷香让他呼吸吐纳都难受,屏住气息想要摒弃那冷香钻入鼻翼胸臆间,仿佛也是徒劳。
他微微侧过身子,借着看塘中鱼群时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此处狭窄,却不知这鱼群怎会栖息在此处?”
见他瞧了一眼便没了仔细看的打算,玄湛也不在意,顺手将手中的鱼丟入塘中,在水塘上侧的溪水中净了手,“这倒是不知何故。”
云恸闻言,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他。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才知道,这人不但有为君为帝的雄才多才,御书房中那高达丈余的几面册,他皆一一翻阅过,真真是到了通晓天文地理之地。向来是难得从他口中听闻这不知二字的。
且方才见他一眼就能认出这塘中的鱼是黄骨鱼,还以为他定然是知晓这鱼的习性的,乍然听闻他吐出不知,他才会莫名诧异。
见他诧异,玄湛忍不住失笑,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戏谑道,“难道恸儿真觉得为夫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那声‘为夫’冲口而出,两人都怔住了。
云恸抿了抿唇角,微微垂眸,敛下了眼中所有复杂的神色。
看着他这般模样,无论怎么迫使自己不要去在意,玄湛心中还是泛起一阵阵说不出的酸涩和难过。
离宫去雍州前,他这般称呼时,他尚会羞恼的红脸,现在却完全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
两人走了一段,又在这塘边逗留了片刻,天际红彤彤的云霞渐渐淡了去,天色渐渐有些发灰了,这谷中乃盛夏时甚佳的避暑之地,湿凉之意慎重,方才还凉爽适宜,不过顷刻便有些寒凉了。
云恸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天色一晚,不能在这林中久待,否则只怕是要受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