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容灼这几日在做什么,但显然对方并不是在与他置气,也不是在闹别扭。
于景渡半跪在榻边,看着少年熟睡的脸,心里满是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纨绔这几日好像是消瘦了。
他一手轻轻抚过容灼漂亮的下颌骨,感觉那里的轮廓比从前更分明了。
“嗯?”容灼似有所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少年眼底先是带着点刚睡醒的茫然,但很快就染上了笑意。
“我怎么睡着了?”容灼伸手勾住于景渡的脖子,凑上前主动索了个吻。
于景渡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低声道:“累了就睡一会儿。”
“不睡了。”容灼从他怀里挣扎着起来,下了榻走到书案边,取过那张尚未来得及写完的纸,“我攒了好多问题要问你呢,一会儿别又忘了。”
于景渡看着他问,“这几日你在忙什么?”
“大事。”容灼朝他神秘一笑,眼底还带着点未曾褪去的疲惫,“要不你猜猜吧。”
于景渡想起他那张纸上列的一堆问题,“你突然间对戍北军这么好奇,不会是想从军吧?”
“不是。”容灼走回榻边,盘膝坐在于景渡身边,“我这样的从军也是浪费军粮。”
“你打听的事情很多都是和军需有关系的,难道想让你舅舅搞点银子犒军?”
“不是!”容灼笑道:“不过有点接近了。”
容灼大概是这两日的进展比较顺利,心情看起来不错。
他拉着于景渡的一只手,忍着笑道:“我舅舅答应了给我弄一支商队,由我全权做主。我打算等你去边军之后,就带着商队去北江!”
他说罢便抿着唇看向于景渡,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但于景渡却慢慢拧起了眉头,没有丝毫要夸他的意思。
“等我带着商队去了北江,就离你很近了,到时候如果有机会去犒军,说不定我们还能见面呢!”容灼似乎是怕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忙又解释道。
但于景渡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且有越拧越紧的架势。
“你怎么了?”容灼问他。
“谁给你出的主意?”
容灼听出他语气似乎不大高兴,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不是谁,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不准去。”于景渡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容灼问道。
“你知不知北江有多危险?”于景渡道:“且不说战事会不会波及到北江,那边有很多流寇,随便遇到一个都能要了你的命。你想行商我拦不住你,但不能是现在,更不能是北江。”
容灼原本一腔热血,还以为于景渡会夸他,会和他一起高兴。
他万万没想到于景渡竟会生气,还朝他发脾气,于是委屈之下,心里便有些火大。
“你想去请缨的时候和我商量过吗?凭什么我想去就不行?”容灼气呼呼地道。
“我是去打仗,你呢?”于景渡道:“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耍脾气?”
“我没有耍脾气!”容灼越说越委屈,“你根本就没听我说完就否定我。”
“我不是否定你,我只是不能让你去冒险!”
“我不是去冒险!”容灼将手里的纸往他身上一扔,“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于景渡一怔,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他听到容灼说要去北江的那一刻,情绪就已经失控了。
容灼人还在他跟前呢,他就已经脑补出了对方遭遇危险的各种可能,哪还能沉得住气?
别说是去北江了,容灼待在京城他都不放心。
要不是这该死的战事,他直恨不得能将人天天拴在身边守着才安心。
“是我不好,你说吧,我听着。”于景渡道。
容灼一肚子兴奋劲儿早已被他浇灭得差不多了,瘪了瘪嘴道:“我现在已经不想说了。”
于景渡还想开口,便见容灼扯过被子躺下不打算理他了。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人,“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容灼依旧不说话,却没避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
于景渡见状便知道自己还有点救,忙哄道:“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容灼问他。
“我……”于景渡心念急转,小心翼翼斟酌着答道:“我不该没听你说完就否定你,应该认真听你说完,然后再否……然后再发表意见。”
容灼翻了个身,往床边挪了挪,显然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于景渡只得又想了想,答道:“我不该说你耍脾气,明明是我说错话在先,你不高兴是应该的,是我不对。”
容灼依旧没理他,半晌后才闷声道:“我困了,要睡觉了。”
于景渡不敢再开口,生怕又说错了话,只能帮他盖好被子,老老实实守在旁边。
大概是容灼平日里脾气太好,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所以于景渡哄人的经验并不算特别丰富。平日里容灼大部分不高兴的时候都是因为他欺负人,而那种情况容灼的脾气大都是半真半假的,所以于景渡哄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但今晚这情况显然不同,他能感觉到容灼是真的不高兴了。
这还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景渡一时间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不慎伤了容灼的心。
而容灼说是困了,但呼吸却一直没有变得平稳,显然并不是真的困。
于景渡思忖片刻,又慢慢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一次,容灼依旧没有躲开他。
“我太着急了,你说你要去北江,我就想到你会遇到的各种危险。”于景渡耐心朝他解释道:“我害怕了,我怕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我怕你不安全,所以不想让你去,别生我的气,小灼。”
容灼依旧沉默不语。
“我真的不是想否定你,也不是不愿听你好好说话,我就是有点着急了。”于景渡道:“北江那地方我待了很多年,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我不敢让你去冒险,不然只要想到你随时随地身处危险之中,我就会寝食难安。”
于景渡摸索着找到容灼的手,而后紧紧握在掌中,像是在朝对方传递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半晌后,他感觉到掌心的那只手稍稍动了一下,而后便闻容灼委屈巴巴地道:“我不喜欢你那么凶地朝我说话……”
于景渡一怔,心中登时软成了一片。
所以容灼跟他生气,是因为他方才太凶了?
于景渡一边懊悔,一边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想,容灼这么招人疼,他怎么能舍得凶对方呢?
第98章
“我的错。”
于景渡凑到容灼耳边轻轻亲了亲,“我朝你保证,往后绝对不会再这样对你说话。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会再朝你凶。”
容灼沉默着没有应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依旧在生气。
“跟我说句话吧,好久没见你了,特别想你。”于景渡将下巴抵在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如果气还没消,骂我几句也行,别不理我。”
“我准备了很久,特意等到把事情都想清楚了才来见你,我还以为你会替我高兴。”容灼道。
“是我不好,不该那么着急。”于景渡道:“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你,这趟去北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能在过年前结束战事还好,否则若是拖拖拉拉打上个一两年……我真的无法想象那么久见不到你会怎么样。”
容灼一怔,“仗会打那么久吗?”
“不好说。”于景渡道:“夋国人本就好战,咱们这些年来一直是以防守为主,若想将他们彻底重创,就只能主动出击。可那样一来,边关的防线就会松动,哪怕打掉了夋国,隔壁还有一个莒国一直等着坐收渔利呢。”
容灼听他这么说,便忍不住有些犯愁。
“你能去北江,其实我也是高兴的,因为可以见到你。”于景渡道:“但是和你的安危相比,我宁愿不见你,也不想让你去冒险,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不是要去冒险,也不只是为了见你……”容灼道:“算了。”
他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暂时已经没有了朝于景渡分享这件事情的心情。
于景渡想到容灼先前整理的那页纸上的内容,心道自己好像真的误会了。
他虽然一直将容灼当成个小纨绔,但他心里清楚,容灼其实一点也不纨绔,相反,少年在很多关键的事情上,都有着非凡的魄力和见地。
往远了说,有清音寺那个雨夜……
往近了说,他昏迷不醒之时,多亏了容灼将私兵营的事情抖了出来,否则他不会那么顺利扳倒太子。
所以容灼绝不会因为冲动跑去北江冒险。
念及此,于景渡不禁越发愧疚,他今天是真的着急了。
“如果今晚不想理我了,那就等你气消了再告诉我好不好?”于景渡柔声哄道:“不管什么时候你想说,我都会好好听着,绝不会再像今天晚上这样。”
容灼被他哄了半天,又听他说这场仗可能要打很久,气早已消了大半。
而且这两天见不到人,不止于景渡想他,他也是想于景渡的。
所以也没再继续置气,转过身窝在于景渡怀里蹭了蹭。
于景渡见状心中一喜,正琢磨着要不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容灼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无奈只能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都老老实实收好。
次日一早,天不亮于景渡就起来了。
他没舍得把人叫醒,只凑到容灼唇边亲了亲。
少年睡得昏昏沉沉,下意识搂着他的脖颈蹭了蹭,人却没醒。
于景渡蹲在榻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在去早朝的路上,于景渡忍不住想,将来若是能不上早朝就好了。